揭秘你不知道的“湖广填四川”
重庆湖广会馆
“试问故乡在何处,湖广麻城孝感乡。”
巴渝大地上,重庆人的记忆里大都有“麻城孝感乡”。这是许多“湖广填四川”迁徙而来的家族口口相传的祖籍地,也是许多人心头一缕模糊而久远的乡愁。孝感乡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会重庆人中十有七八祖籍麻城?下面我们将重走“湖广填四川”移民迁徙路的过程,揭开数百年前“湖广填四川”的神秘面纱。
麻城孝感乡,移民“中转站”
近年来,到湖北省黄冈麻城市寻宗问祖的人络绎不绝,来者都称祖籍是“麻城孝感乡”。但在研究者看来,很多人疏忽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一个小小的孝感乡,怎么可能前前后后移民到四川200多万人?
湖北麻城市歧亭镇二府衙老墙,当年官府在此设立招徕馆,负责办理移民事宜
采访团队走访重庆及四川、湖北等地的历史学家得出这样的结论:麻城孝感乡并不是所有寻祖人的真正故土。最早到麻城的移民是为逃避高赋税的江西人,他们此后又向无赋税或赋税更低的四川移民,故有“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一说,麻城正好就是一个移民中转站。同时,麻城还是周边七县移民的登记出发地,由政府发给路条和盘缠。路条上的“麻城孝感乡”也就留在了万千移民及其后代的记忆中。
由此,“麻城孝感乡”作为文化符号代代相传,成为每个家族的记忆保存下来,一直流传至今。
移民史上少有的“抱团共生”
明洪武二年(1369年),程家、李家和殷家上下大大小小三十三口人,围绕在程家院子里。他们正准备携家带口,向遥远的蜀地迁徙—即“抱团”由楚入川。
据程氏家谱记述,他们最初落脚重庆开县,住了一年后,迁到了万州的龙驹坝。两年后,又移居云阳辖境的维都坪,最后在此地安家发展。
据《云阳县志》记载,“三姓六人约为昆弟,七世同居,不通婚媾,传十七代,食指数千尤亲睦无少警。”三姓同居共爨一家达七世,按25年为一世,则有175年之久。
“湖广填四川”移民迁徙路线图,到了重庆后又再往四川成都继续迁徙
“三姓一共30多人抱团而行,在当时是比较常见的一种移民方式。这种方式一来沿途可以相互照应,确保移民安全;二来到了移居地,可以壮大势力,便于相互援助,保护自己。”湖广会馆研究员、重庆移民文化研究会秘书长岳精柱认为,三姓同居七世,这是人类移民史上少有的。
此外,采访团队还在巫山挖掘了“湖广填四川”迁徙而来的沈、陶、杨三家人结为异姓兄弟的故事。他们先到达巴县(今重庆巴南区),又辗转至巫山县沈家河(今平河乡)。分别时,三家人还将路上共用的一口铁锅砸成三份,作为今后三家人后代相认的信物。如今,仅陶家就已繁衍24代,达2000多人。
云阳县盘龙镇活龙社区,由于年久失修,程氏宗祠的屋顶破了一个大洞
帝主庙供奉的帝主是重庆人
湖北黄冈麻城郊外的五脑山上,树木苍郁,一座始建于宋代、气势恢宏的帝主庙掩映其中,这里供奉着一位名为张七相公的帝主。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位帝主居然是重庆璧山人。
张七相公,又称土主、福主、紫微侯。十七岁时,他游历到麻城,发现民间有许多败坏风俗的祠堂,就逐一毁掉,因此被捕下狱。三年后,麻城突发大火。帝主告诉狱吏自己能救火,被释放后,他用一根红色的棍子一指大火,火立刻灭了。帝主骑马来到五脑山,就地飞升成仙。
湖北省麻城市五脑山帝主庙山门
乾隆六十年《麻城县志》卷25《列传十一·仙释》云:“土主神产蜀璧山县。”明确指出帝主是璧山县人。
在“湖广填四川”移民迁徙的沿途也时常能见到帝主庙或帝主宫。据《云阳志·祠庙》记载,云阳全县有帝主宫15个,而在万州、奉节、巫山、巫溪等地,也曾经建有帝主宫,只是后来被毁或被淹。
“帝主虽然是兴于麻城的神祗,却承载着老百姓对平安、幸福共同的希望。”麻城市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麻城市“湖广填川孝感乡现象”研究会会长凌礼潮说,麻城移民离开家乡,更渴望来自本乡本土的心灵寄托,移民的聚集地也就自然而然建起了帝主庙和帝主宫。
采访部分
记者:“君从何处来”大型报道的推出和采访纪实的出版,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
报道组:2013年12月,习总书记在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上提出,要让居民“记得住乡愁”。作为一个年轻的直辖市,重庆具有悠久的移民历史和丰富的移民文化,发生在明初和清初的两次“湖广填四川”,特别是从清初到清代中叶的这一次,可以说奠定了近现代重庆社会的根基。
发生在明初的首次“湖广填四川”
在当下,重温先祖跋山涉水、不惧艰险、忍辱负重、开拓创新的历史故事,对于推动重庆人奋力开拓,建设城乡统筹发展的直辖市,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依然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记者:在“君从何处来”大型报道及成书过程中,给你们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什么?
报道组:是移民先祖们跋涉千里的艰辛和不畏苦难的开拓精神。
报道组出发去麻城时,仅高速路行车就达15小时之久。采访期间更是奔波了10多个市县,行程达4000公里。然而,数百年前,我们的先祖没有任何代步工具,仅能靠着人力推车,步行几千公里翻山越岭入川。如果走水路,他们也只能乘坐简陋的小船,面对三峡滔天的波浪。入川途中,许多家族骨肉离散,财物尽失。即使如此,他们仍旧在川渝大地上坚强地繁衍生息,为这片荒芜的土地带来了生机和繁荣。
浮雕中的“湖广填四川”
记者:那么这组报道引起了怎样的反响,关心“湖广填四川”的读者多吗?
报道组:我们用一组数据来说明:本报连续推出了19组47篇报道,在去年6月18日重庆市直辖纪念日当天,更是以4个整版的体量推出了“留住乡愁”特刊。在不到半个月时间,仅本报新浪官方微博平台,“君从何处来”微博话题的阅读量就已达到130.1万人次,评论849条,此次活动的推广效果实属不易。
“君从何处来”报道节选
湖北省黄冈市麻城中馆驿镇晏店村,卧牛石山上,怪石嶙峋,杂草荆棘丛生,形如牛头的巨石卧于山巅,故当地人称之为“卧牛石”。
每逢清明、重阳,总有人从四川、重庆不远千里而来,跪拜在“卧牛石”下。
一块石头,纵然形貌奇特,又何须人们如此厚待?
“拜的不是石头,是祖先!”麻城市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麻城市“湖广填川孝感乡现象”研究会会长凌礼潮一语道破天机。
“光黄古道上,中馆驿和歧亭都是必经之地,而几百上千年前,杜牧和苏东坡也正是沿着这条古道,经中馆驿和歧亭,到达黄州。”凌礼潮说。
杜牧来时,因被贬为黄州刺史,本已满心惆怅,到歧亭时,适逢清明佳节,于是有了“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寻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千古名句。
今天,在卧牛石旁,有一个小村子,名为西杨镇。西杨镇,为古西阳国所在地,后成为麻城杨氏集聚之地。
湖北麻城的“卧牛石”
据杨氏民国35年族谱记载,明朝三大才子之首杨慎的先辈就是由此入川,其过湖北为二修《麻城西阳镇杨氏族谱》作序时,留下《石牛诗》。
不仅是杨慎,在今天川渝许多人的家谱记载或是记忆中,“卧牛石”、“中馆驿”、“歧亭”都是出现频率极高的地方。据《麻城县志》记载,仅在歧亭一地,当时便有1万多人经光黄古道出麻城入川渝。
“麻城有首民谣传到了四川,‘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大意是人都到了四川,孝感乡人走地荒。”凌礼潮说,“官来如剃”,即是把人们都赶到四川去,美其名曰“奉旨”,其结果古乡“百遗二三”、“烛火孤点”。
“背景离乡,谁都不愿意,但有什么办法呢?”凌礼潮介绍,“入川高峰时,按男丁算,二抽一,三抽二,五抽三。也就是说家里如果有五个儿子,必须要去三个。”
离家的路,已是愁绪满怀,出麻城的路,更是艰险。
“从举水今天流经麻城的情形看,文中所提到的‘方山戍’,应该是古时的歧亭镇。”凌礼潮说,“易涨易落山溪水”,垂山水每逢雨水季节,溪河里就激流滚滚;遇上洪水季节,马上就会出现“一涧冲激”的惊险景象。对于往来行走于“光黄古道”的古人而言,望着“沸天”的河水,就只有“哭天”的份了。
“哭天河虽然危险,但相比于他们接下来要走的路,其实已经很温和。”安陆市地方志办公室副主任黄清明说。他把我们带到了安陆市府河畔。这里,有一段用巨大的红色条石垒砌的河堤。“这是原来德安府老城墙的条石,也是老城墙的原址。”
“四川盆地四面隔绝,自古对外交通艰辛万分,故有‘蜀道难’之称。”西南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所长蓝勇称,明末清初,整个长江中上游经历过战乱,人烟稀少,杂草丛生,虎患酷烈,更使移民入川之路充满艰辛,不知多少老弱病残客死异乡,“能够来到川渝的,都是那些体格健壮而有坚强毅力的先民。”
选自:重庆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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