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祥逼溥仪出宫后，胡适做了什么，成了众矢之的被要求驱逐出京？

当二次直奉战争已经打响，直奉两军正在榆关肉搏时，直军第三军总司令冯玉祥忽然率师回京，宣布倒戈，舆论一时大哗。随后冯玉祥成立临时政府，发布通电，叙述近年来政治之不良，同时希望各地顾全大局，期免内争，请各方停战，迅速推举元勋宿望担任政局。

总统曹锟被迫辞职，内阁乘混乱之机，立即同各国决定修改清室的优待条件，要求溥仪立即出宫，责令鹿钟麟等人共同执行。

（1924年北京政变）

对这一事件，胡适的反应则让人颇为震惊，溥仪出宫的当天，就写信给时在黄郛内阁中任外交部长的王正廷表示抗议：“先生知道我是一个爱说公道话的人，今天我要向先生们组织的政府提出几句抗议的话。今日下午外界纷纷传说冯军包围清宫，逐去清帝；我初不信，后来打听，才知道是真事。我是不赞成清室保存帝号的，但清室的优待乃是一种国际的信义、条约的关系。条约可以修正，可以废止，但堂堂的民国，欺人之弱，乘人之丧，以强暴行之，这真是民国史上的一件最不名誉的事。”

胡适随后举出了应对办法：“今清帝既已出宫，清宫既已归冯军把守，我很盼望先生们组织的政府，对于下列几项事能有较满人意的办法：（一）清帝及其眷属的安全。（二）清宫故物应由民国正式接收，仿日本保存古物的办法，由国家宣告为‘国宝’，永远保存，切不可任军人政客趁火打劫。（三）民国对于此项宝物及其他清室财产，应公平估价，给予代价，指定的款，分年付与，以为清室养赡之资。”

胡适在信的最后说：“我对于此次政变，还不曾说过话；今天感于一时的冲动，不敢不说几句不中听的话。倘见着膺白先生，我盼望先生把此信给他看看。”信中提到的膺白先生，便是力主溥仪出宫，时代行总统职权的黄郛。

此信后来在《晨报》上发表，庄士敦给胡适写信表示感谢：“今天《晨报》登载的那封信如果真是你的手笔，我要为此向你祝贺。你正是说出了这样一件正确的事情，并且用正确的方式说了出来。我相信逊帝看到这封信时一定会高兴的。至今我仍然被禁止去看他，不过我当然能够通过别人得到关于他的和他给我的消息。你无疑已经注意到《京报》对我的卑鄙的攻击了。目前那一类中国报纸的攻击，正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我不认为冯玉祥已经进入了他用阴谋手段所企图建立的完全和平的统治。我为你不是一个‘基督徒’而感到高兴。”

（促使溥仪剪辫的是庄世敦。1919年3月4日，庄世敦走进毓庆宫开始成为溥仪的老师，他意在把溥仪培养成一个英国绅士。庄世敦让溥仪开始醉心于欧化生活。有一次庄世敦说中国人的辫子是猪尾巴，溥仪就自己动手减掉了。图为溥仪与庄世敦、润麒、溥杰在御花园。）

当时周作人也曾经给胡适写信，不过和庄士敦不同，周作人在这件事情上指责胡适：“在报上看见你致王正廷君信的断片，知道你很反对这回政府对于清室的处置。我没有见到全信件，不能知道你的意见的全部，但是我怕你不免有点为外国人的谬论所惑。在中国的外国人大抵多是谬人，不大能了解中国（当然是新的中国），至于报馆中人尤甚。例如《顺天时报》曾说优待条件系由朱尔典居中斡旋而议定的，这回政变恐列国不能赞同云云，好像言之成理，其实乃是无理取闹的话。倘若那条件真是由朱尔典与列国担保，那么复辟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不出来说话？难道条件中有许可复辟的明文么……这次的事从我们秀才似的迂阔的头脑去判断，或者可以说是不甚合于‘仁义’，不是绅士的行为，但以经过二十年拖辫子的痛苦的生活，受过革命及复辟的恐怖的经验的个人的眼光来看，我觉得这乃是极自然极正当的事，虽然说不上是历史的荣誉，但也决不是污点。”

庄士敦和周作人的两封信，由此在舆论界掀起轩然大波，胡适一时几成众矢之的，加上同时期他在苏联游历发表的观感，再次在舆论界掀起了一场波澜。

（溥仪被驱逐出宫时的场景）

当然此事还有余波，次年八月，负责清点古物的李石曾、易培基等一班人，便刻意在故宫里找寻有关胡适当年和溥仪来往的蛛丝马迹，甚至说胡的名字曾出现在金梁的复辟奏折之中。他们搜查到所谓“私通宣统”的证据，是胡适给逊帝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今天上午有课，不能进宫，乞恕”几个字，于是连同裱框配起，做为展览品。

这一显然别有用心的举动旋即收到了效果，有人立马以“反清大同盟”名义在报上发表宣言，要求将胡适驱逐出京；后来胡适因为没有在反对章士钊的运动中为学生说话，上海学生写信指责他“浮沉于灰沙窟中，舍指导青年之责而为无聊卑污之举，拥护复辟余孽，尝试善后会议，诸如此类彰彰较著，近更倒行逆施，与摧残全国教育、蔑视学生人格之章贼士钊合作”。

除此外，此事国内国际均有讨论，像国际上，驻京的外国使节团，即由荷兰公使出面召开紧急会议，指称此举殊属违反人道主义，并决定于会后向外交部提出警告。至于国内，就连向来同情清室的民国官僚，也深觉有点欠妥。段祺瑞亲自两次致电冯玉祥，传达过类似的看法；甚至于在天津的吴佩孚也对冯玉祥颇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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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摘自《王国维与民国政治》周言著，九州出版社出版

内容简介：

王国维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位悲剧性人物，他的悲剧部分源自其个性，部分源自他所身处的清末民初的“转型时代”。本书主要讲述了置身于那个中西、新旧、左右、赤白相互交错、交锋、交战的“转型时代”，王国维如何自处，如何应对，如何选择，如何进退，如何从“学术”走向了“社会”，最终成为与一九四九年之后的陈寅恪交相辉映的人物。

尤其值得称道的是，本书作者从国学大师王国维身后，别具匠心的梳爬了许多长期为学界所忽视的脉络和史料，极大弥补了“王学”研究的空白。

作者简介：

周言，《知识人》丛书主编，著有《王国维与民国政治》、《革命时代的知识人》、《余英时传》等书，编有《不确定的遗产：哈佛辛亥百年论坛演讲录》、《辛亥百年：回顾与反思》（列入博源文库丛书）等书，译有裴宜理《挑战天命：中国的社会抗争与国家权力》等，研究方向主要为中国近现代史和中国近代思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