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日战争中的战术欺骗:埃及如何隐藏其意图?
40年前,为了报复以色列的入侵,埃、叙联手进行战前伪装—— “欺骗艺术”:使斋月战争初战大捷
兵法有言:“兵者,诡道也。”在开战前最大限度地掩饰己方的战略企图是获取战争胜利的重要手段。在40年前的中东战场上,欲雪前耻的埃及、叙利亚等阿拉伯国家卧薪尝胆,采取一系列战前欺骗和伪装手段,终于迷惑住以色列,取得了“斋月战争”(也称“赎罪日战争”或“十月战争”)的初战大胜。事实上,阿拉伯国家的“欺骗艺术”至今仍被各国军界津津乐道。
“战略欺骗”不容易
1967年的“六日战争”中,得到美国支持的以色列不宣而战,打败埃及、叙利亚和约旦等阿拉伯国家,占领了从西奈半岛到戈兰高地的大片土地,特别是航运咽喉——苏伊士运河也因以军占领东岸而被迫关闭。面对奇耻大辱,埃及总统纳赛尔及其继任者萨达特矢志复仇,发出“宁可牺牲百万将士也要夺回失地”的口号。然而复仇谈何容易,美苏超级大国暗中掣肘,埃及自身和阿拉伯盟友国家也存在众多军事难题,以至于军事行动难以开展。
有一次,埃及驻巴黎大使向法国外交部长若贝尔谈到中东局势的严重性,一再强调如果阿拉伯国家不采取自卫军事行动,局势将会发生爆炸性变化,若贝尔反问:“那么,(你们)为什么不干呢?干嘛!”
面对近乎窒息的国内外情绪,新上台的埃及总统萨达特一方面敦促军队作好随时开战的一切准备,另一方面他要力图压缩以色列的反应速度,因为埃及参谋军官告诉他,如果能使以色列的战争动员时间推迟一周左右,那么以色列相对于阿拉伯世界的军事优势将大打折扣。
然而,要想让以色列推迟战争动员绝不容易。以色列在美国的帮助下获得了先进的技术侦察手段,而以色列情报机关摩萨德更是把眼线撒到阿拉伯国家的各个角落,埃及军队稍有举动,以色列政府便能迅速知晓。尽管困难重重,但萨达特新起用的埃及军队领导层还是竭力展开全方位的“战略欺骗”。
“进攻日”难以选择
按照埃及总统萨达特和叙利亚总统阿萨德的意愿,两国于1973年1月31日成立武装部队联合司令部。该司令部成立后的首要问题是如何隐蔽而又协调地指挥两国军队进攻以色列。
1973年8月23日上午,8名埃及军官和6名叙利亚军官在军官俱乐部前分手,分散前往位于蒂恩角王宫的埃及海军司令部。他们将举行一次会议,对突袭以色列的作战计划(代号“白德尔”)进行最后的润色。根据这项作战计划,埃叙军队将在1973年秋天的某个时间对侵占埃及西奈半岛和叙利亚戈兰高地的以军发起进攻。
这些叙利亚人是两天前从大马士革来的,他们各自办理报到手续,然后混杂在埃及军官和苏联顾问中,没有引起外人(尤其是以色列特工)的注意。为避免走漏风声,任何电子器材都不得带入会场,开会的房间经过多次检查,除了埃及作战部长贾马斯,所有人都不得作记录。贾马斯用铅笔记录,然后复制两份:一份给埃军参谋长沙兹利,由他转交萨达特总统,另一份则给叙军参谋长沙库尔,由他转交阿萨德总统。会议进行了6天,对各种问题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审议,只有两个问题必须提请两国总统作出决定——即发动进攻的日期和时间。
“白德尔”计划的制订者们提出两段可供选择的时间——9月7日至11日、10月5日至10日。不过,第一个选择实在时间太紧,埃叙两军就只能打一场“十月战争”了。
至于具体在什么时间开战,埃及主张选择下午,这样埃军就能背对阳光杀过苏伊士运河,而据守运河东岸的以军士兵会因阳光刺目,影响瞄准和射击。可是叙利亚人却想在拂晓进攻,因为他们是自东向西进攻戈兰高地,他们渴望背向阳光的心情不亚于埃及人。
就在两国军官争得面红耳赤之际,萨达特总统正在沙特阿拉伯、卡塔尔和叙利亚进行穿梭访问。其实,他对沙卡两国的访问只是针对以色列策划的“迷惑行程”,当8月26日飞抵大马士革后,萨达特便立即与阿萨德就开战问题展开闭门磋商。“白德尔”行动所选择的发起日正好赶上一连串的以色列宗教节日和假日,这期间的高潮是赎罪日(10月6日),况且以色列各政党还忙着为10月31日举行的大选作准备。
多管齐下放“烟幕”
8月27日下午,萨达特乘专机返回开罗,他一回到官邸便找来埃及陆军情报局长富阿德·纳萨尔,咨询有关以军部署的情况,尤其是在两国临战准备期内,以色列究竟能向前线调动多少后备部队。
军人出身的萨达特很清楚,如果不能做到出其不意,那么首批埃及渡河部队不仅会受到以军前沿装甲部队的冲击,还要受到以军后备部队拦截,一旦埃军架设在运河上的浮桥被以色列空军炸断,已经过河的埃及步兵将在好几个小时里孤军作战,随时可能被歼灭。
对于总统的担忧,纳萨尔强调,如果埃叙两国把战略欺骗计划的范围扩大,有把握将以色列的战备时间从15天缩短到4天或5天,而以色列进行全国动员约需5-7天,这样就足以保证获得突袭的成功。萨达特要求纳萨尔等人全权指挥欺骗作战,务求迷惑以色列。
由于美国援助以色列发动“六日战争”,埃美两国宣布断交,美国无法使用本国外交官刺探情报,只能利用别国外交官(日本武官)在埃及进行情报活动。为了进一步切断以色列和美国的耳目,埃及情报人员为日本武官安排了一次“不幸的灾难”——使他的汽车同另一辆汽车相撞,双方发生争吵,日本武官遭到一顿毒打,不得不住院数月。
很快,埃军统帅部在“准备‘解放-23’年度秋季演习”的幌子下加快兵力调署步伐,该演习早就被以色列情报机关了解,以军的军事侦察系统也已经见怪不怪。当埃军最高司令部搬到被称为“10号中心”的地下掩蔽部时,所有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指挥所四壁挂满“解放-23”演习的地图。
在苏伊士运河西岸有一座很高的沙堤,这座沙堤从1972年底起就开始兴建,埃及人花了3000万英镑,用意似乎是为了增强抵抗以军进攻的能力,其实它的真实用途是隐蔽埃军炮兵和坦克的集结。而在外交舞台上,埃及的外交官们也在各种场合高谈和平。
似乎是命运之神也要助埃及一臂之力,1973年春,对埃及军队非常了解的以色列军事情报局负责人亚里夫被解职,取而代之的是坚信埃及不可能发动进攻的泽拉。到了9月底,巴解组织“闪电”游击队在奥地利劫持了一趟运送苏联犹太移民到以色列的国际列车,此事在以色列发酵为公共事件,吸引了国际社会和以色列国内民众的注意力。另一件看似很小却非常重要的事是一家美国公司与埃及政府签订铺设石油管道的协定,管道南端终点是阿达比亚,如果运河前线开战,那里肯定是战区,这被西方视为埃及盼望有一段较长和平时期的证据。
计划启动迫在眉睫
10月2日20时30分,萨达特召开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与会的包括两位副总统、两位总统助理、几位副总理、国防部长、情报总局局长,军事情报局长等。萨达特指出,以色列的战略是要让全世界相信:阿拉伯人永远不可能与之较量,而要解决问题,就必须接受以色列提出的任何条件。“我们必须证明这种战略是错误的,当前‘不战不和’的局面即将被打破。”所有人都明白这番话的含义。正是在这次会议上,萨达特拍板10月6日为“白德尔”行动的进攻日(d日)。
在埃及军政高层确定具体开战日期后,10月3日,埃及国防部长伊斯梅尔从开罗飞赴大马士革。当听到“白德尔”行动的日期后,叙利亚国防部长塔拉斯立刻表示抗议,称原先埃方答应给他们运走霍姆斯炼油厂油料的五天缓冲期,现在确定进攻日期是违反诺言。伊斯梅尔一面安慰,一面表示推迟进攻时间极其危险,即使以色列人没有注意到中东通讯社的那条消息,但由于埃军在运河前线的准备工作已无法隐蔽,以军肯定会从埃军战备规模不断扩大中看出苗头。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措手不及的塔拉斯说,这一问题只能请阿萨德总统裁决。
当见到阿萨德总统时,双方重述了各自的观点。伊斯梅尔强调,如果失去这次机会,那就要过很长时间才能再找到这样有利于两线协同作战的条件,阿萨德表示他不想在最后时刻把事情复杂化,尽管选择10月6日有些仓促,但叙军对这次战斗的热情丝毫未受影响。
“忽悠”到最后一刻
10月3日晚,伊斯梅尔赶回开罗,他们立即在“10号中心”召集高级军官开会,问起是否有迹象表明以军察觉了埃叙军队动向,下属回答没有什么明显迹象。
尽管如此,伊斯梅尔还是决定进一步制造假象,下令把9月应召参加“解放-23”演习的一些后备军人解散,让他们重返原来的工作岗位。他还让接到邀请参加晚会的军官如期赴约,士兵们应照常在运河里游泳,直至开战前的最后一分钟!
埃及情报机关知道以色列人每天都认真研究《金字塔报》,伊斯梅尔让秘书给《金字塔报》军事记者发去一条消息,说国防部长同意让希望参加小朝圣的军官去登记。以便让以色列特工认为埃军远没有作好战争准备。
战备进行到这个阶段,伊斯梅尔很清楚不可能把战略欺骗做得天衣无缝,他只能尽力把以色列人“忽悠”到最后一刻。当时,一种喷在军服上用于防止士兵被凝固汽油弹烧伤的化学品已经下发部队,军服一旦喷上这种化学品,下次就不能穿了,过去“解放”系列演习时从未发放过这种化学品,伊斯梅尔强烈要求部队立即停止下发此类物品。
10月4日,“10号中心”同外界完全隔绝了,凡获准入内的人都必须呆在里面不准出来,因为埃及军政核心层基本都知道战争发起的时间和目的了。那天夜里,在“10号中心”及备用指挥所“3号中心”里,没有一个人能安稳睡觉,大家都在问:“以色列人知道了吗?”
伊斯梅尔接到防空军的报告,称当天上午有2架以色列f-4e战机对运河东岸进行了航空侦察,埃军截获到电子侦察的脉冲信号,伊斯梅尔推测以军此刻至少知道了运河附近出现了埃军的渡河器材。
以色列人所掌握的埃军调动迹象正变得多起来。随着形势逐渐紧张,伊斯梅尔开始不断翻阅办公桌上的经书,希望从中获得慰藉。值得庆幸的是,10月4日至5日,以色列人仍未确切了解当时在埃及和叙利亚国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洗心革面的胜利”
10月6日12时30分,埃及总统萨达特进入“10号中心”,那里的气氛同前一天已大不一样,当时墙上挂的都是“解放-23”演习的地图,如今全换上“白德尔”行动的地图,而萨达特则穿上了武装部队最高统帅的军服。
有趣的是,就在埃叙军队动手前几个小时,以色列军事情报局局长泽拉还在特拉维夫举行记者会,大谈以军阵地坚如磐石,他的办公室主任递来一张卡片,泽拉看后对记者说,“有人告诉我,一场战争随时可能爆发”说完,他又继续介绍以军的防御能力。过了一会儿,助手又送来一张卡片,泽拉看了看,离开了房间,接着他回来说:“会议到此结束。”当记者们乘电梯下楼的时候,空袭警报已回荡在上空……
14时05分,苏伊士运河西岸的4000门埃军大炮同时轰鸣,三百多架战机呼啸扑向各自预定目标,15分钟后,8000名士兵分乘1000艘橡皮艇渡过运河,他们一接触陆地,便拼命向前奔跑,占领有利地形,就在他们刚刚作好防御准备,以军坦克出现了,它们立刻遭到埃军单兵反坦克火力的迎头痛击。15时整,以军“巴列夫防线”上的首座堡垒被攻克,与此同时,埃及工兵用高压水枪冲毁了东岸的沙堤,逐渐开出80处缺口。17时10分,埃军第2步兵师在伊斯梅利亚以北俘获第一批以色列军官。19时30分,在运河东岸170公里长的战线上,埃及两个集团军的8万名士兵分成12批向西奈纵深挺进达数公里。
而在戈兰高地方向,叙军也达成了进攻的突然性,叙军坦克拼死越过以军构筑的反坦克壕沟,在开战最初的几小时里,以军失去了许多坚固据点,以色列军队“不可战胜”的神话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