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迷张

“戏迷张”已八十出头年纪，不过身体还硬朗。二十年前从镇办厂副厂长位置上退休后，没有其它业余爱好，就好哼几句京戏。镇上京剧联谊会成立后，他就像女儿找到了娘家，每次活动风雨无阻从不缺席。“戏迷张”迷恋京剧，平日嘴里总好哼哼唱唱，与人交往有时也带着点唱戏的腔调。联谊会每周两次集中活动他很不过瘾，多次建议会长增加活动次数。每次活动时，他都服装整齐提前来到会场，掏出自家买的好烟向进场的人一一分发，希望大家能够支持他的演唱。日子长了，圈子里的人送给他一个“戏迷张”的雅号，没有人再提他的本名。联谊会组建时只有十多人，近年已增加到四十多人。老老少少济济一堂，活动起来争先恐后。经常是好多人围着文武场排队等着唱，也有等上一个下午轮不上唱的。有人当面发起了牢骚，说是人太多，总要有个区别，不能什么人想唱就唱。言下之意，唱得不好的，年纪大的不能上，不要占了茅坑，误了旁人拉屎。“戏迷张”入会后演唱水平虽有提高，但毕竟年龄大了，中气不足，嗓子也不如别人，一唱起来又不肯歇手，颇遭来一些微词，“戏迷张”平时听到后只好把气憋在心里，这次听到非议，当年也是当过厂长的人，那里肯咽下这口气，不由分说冲着那人大吵起来，后来竟拂袖离场回了家。女儿见“戏迷张”回来一声不吭坐在一边，问明缘由后捧腹大笑，说是既然如此就不用去了，年纪也大了，在家自娱自乐也蛮好，免得生那份闲气。几天以后，女儿北京出差，顺便看望在北京上大学的儿子，把老爷子带去散散心。在北京，一次老爷子乘女儿外出办事，自个儿来到天坛公园游玩。正闲逛着，从千年古柏的深处飘来激昂的京胡声和其它一些乐器的声音，一位老者正唱着浑厚的京剧，他循声找到那个所在，只见十多个人围坐在长廊的拐角处，一支小乐队正在为一个六七十岁的老汉伴奏，老人声情并茂地唱着[借东风]中的一段：“学天书，玄妙法，易如反掌……”一曲终了，人们报以热情的掌声，接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唱了一曲程派[锁麟囊]，唱完又是一阵掌声。再看那唱戏的老汉已拎起行李悄然离开人群，独自游玩去了。原来他们并不都是一起的，“戏迷张”心中暗喜，壮了一下胆，向一位看似领头的老者打了招呼，报上自己的唱段名称，在场的几位交换了眼色点了一下头，定准了音，演奏便开始了。老爷子精神状态极佳，端起了身姿，运足了中气，有模有样地唱起一段麒派名段[追韩信]，唱完后，引来阵阵叫好。他微笑鞠躬，双手一合，直向众人作揖，连声说道惭愧、献丑。自京返回后，“戏迷张”对他女儿说：“人家北京人唱的那才叫京剧，京味儿特浓。人家都夸我唱得好，哪像这里小地方人不识货。”他女儿说：“那你就在家对着卡拉OK带子练吧，我在北京给你买了几十盘呢。”“戏迷张”说：“我还是要到联谊会去唱，那里人多，热闹。”女儿说：“你去，我不反对，不过有言在先，人多的地方，大家都要讲个自觉，要互谦互让。”张老没等女儿把话说完连忙说：“我懂，我懂，我就是性子急了点，容易得罪人，今后我保证注意。”下一个活动日，“戏迷张”又准时来到联谊会，一进门就碰到上次和他顶嘴的那一位，连忙向那位检讨起自己的不是，弄得那个人一时手足无措，忙不迭地回说：“也怪我不好，本来大家在一起，不就图个乐趣，都要学会容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