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与程砚秋的昆曲演唱

于丹继《论语心得》和《庄子心得》驰誉荧屏之后，前不久在中央电视台又推出了七集文化专题片《于丹?游园惊梦》，将自身对于昆曲的情感和理解融入到昆曲数百年舞台上下的故事中，试图牵手拉近古典情怀和时尚生活的审美距离，广受好评。

其实，自魏良辅等人潜心雕琢的昆山腔在明嘉靖末年流行开来，昆曲艺术犹如当春好雨，润物无声般地滋养了诸多其他艺术形式特别是戏曲剧种。作为最大获益者的京剧艺术，不仅汲取了昆曲典雅婉约的演唱特色，同时亦将京剧大气雍容的舞台风范回报于昆曲，花雅交融，京昆同奏，将戏曲表演艺术推上了崭新的巅峰境界。既是中国戏曲更是京剧旦行表演艺术的代表人物，“四大名旦”中的梅兰芳与程砚秋，在其数十年京剧舞台表演生涯中，结缘昆曲并通过演唱实践升华昆曲；随笛而歌，度曲而舞，渲染出二位大师一幅幅姹紫嫣红的氍毹画卷??

《洛神》（梅兰芳饰洛神）

梅兰芳先生家学渊源，祖父梅巧玲名列京剧“同光十三绝”，伯父梅雨田、父亲梅竹芬均为梨园界中人。据梅先生晚年回忆，他十岁（1904年）第一次登台，恰逢“七夕”，即在昆曲《长生殿?鹊桥密誓》中串演织女。演时，被他的开蒙师傅吴菱仙抱上椅子，蹒跚登上鹊桥；桥上插着许多喜鹊，喜鹊里面点着蜡烛。他站在上面，一边歌唱，一边比划，心里兴奋异常。

稍长，梅先生在主攻京剧的同时，延师乔蕙兰、谢昆泉为其拍曲子、吹笛子；并向乔蕙兰、李寿山、陈德霖等先生学习昆曲表演身段。民国以后，昆曲日渐衰落，而梅先生传承和复兴昆曲之心却日益强烈。他不但常常在营业戏中贴演昆曲，还于1930年将昆曲《春香闹学》、《贞娥刺虎》等剧目，带到了美国的舞台上，轰动一时。

在梅先生经常演出的三十余出昆曲剧目中，曾与其多次联袂合作《游园惊梦》的南昆小生名家俞振飞先生，不止一次感慨地说：如果说《宇宙锋》、《霸王别姬》是梅的京剧代表作，那么《游园惊梦》就是他昆曲的代表作了。俞先生啧啧赞叹，梅先生的表演不仅映现出了杜丽娘的温婉、娴雅、贞静的性格，还把这位深锁幽闺的少女心灵深处的寂寞、空虚、惆怅、彷徨，在细腻如发的唱做中恰如其分地流露出来，而且层次分明、交代谨严。如《游园》一折，［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一段唱，着重在叙景，并通过手中的折扇，配合宛若千堆雪卷的水袖，将杜丽娘由喜而忧再转悲的涓涓情怀，春云三展地送入每位观者的眼帘。接下来《惊梦》一折，梅先生的表演，是在缠绵中着意表现出若即若离的飘忽情境。请看，当柳梦梅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时，梅演的杜丽娘在一个比较长的时间里都是抬手以袖遮面，满怀少女的娇羞，谛听情郎倾诉心中的爱慕。在“似水流年”的行腔中，梅总是慢慢地投下右袖，低着头又渐渐地投下左袖，这种仿佛因内心激动而做出的下意识动作，很自然地和柳梦梅有意相投的右袖碰在“年”字的节奏上，二人秋波互送，情意绵绵……

《游园惊梦》（程砚秋饰杜丽娘，俞振飞饰柳梦梅）

曾从师梅先生的程砚秋先生，早年也曾向乔蕙兰、张云卿问艺昆曲。1920年，程16岁初搭高庆奎的“庆兴社”，就露演了昆曲《闹学》、《惊梦》。1923年9月，程砚秋组班“和声社”，即邀请俞振飞合作演出了《游园惊梦》；那一年程仅19岁，饰小旦杜丽娘，俞才21岁，饰小生柳梦梅，珠联璧合，风采动人。

程与俞较为长期的合作，始于1934年9月，程邀俞再度加盟程的班社，联袂演出达4年之久。除了合演《玉堂春》、《红佛传》、《鸳鸯冢》等京剧外，还合演了《琴挑》、《惊梦》、《藏舟》、《断桥》、《赠剑》等昆曲剧目。南昆名家郑传鉴曾说：“程先生的昆曲表演功夫不在梅先生之下，有些戏如《琴挑》、《思凡》刻画人物内心世界的细腻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昆曲的耳鬓厮磨，不仅提高了程砚秋的艺术修养和表演技艺，还促发了“万丈游丝，晴空独?”的程派声腔特色的形成。特别是，程与俞振飞合作创演的京剧《春闺梦》，二人切磋研究，借鉴了昆曲《惊梦》中的许多舞蹈身段，令人耳目一新。“梦境”一场，一段［二六］“可怜负弩充前阵……”，程先生以珠落玉盘的婉转歌喉，配之勾、挑、撑、冲、扬等高难度水袖动作，俞先生在一旁用眼神、手指动作款款相衬；将杜甫《新婚别》、《兵车行》和陈陶“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诗情画意，淋漓尽致地勾勒在观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