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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树勇:这株老树爱画画(图)

2022-05-19

难忘八十年代在想象的田园里种菜

刘树勇中央财经大学文化与传媒学院教授,视觉文化评论家。

北京有大雾,心情不大好,前去见朋友,云里雾里找。

无聊呆坐公园里,不看游人但看花,待到风吹花谢了,拍拍屁股走回家。

折花聊作柴,回家煮肥肉,开瓶二锅头,喝到黄昏后。

刘树勇已经快50岁了,不知为什么,大家都管他叫“老树”,而不叫“老刘”,这一叫,就是20多年。

刚上微博三个月,每天上传一幅画,没加V的“老树画画”成了热门ID。因为,他的画有一种难得的天真,当我们心中的田园日渐荒芜时,老树依然坚持在那里,执著地扛起文人画的旗帜。

所谓的文人画,即绝不媚俗,绝不阿谀,绝不与世沉浮,而是保持着一颗真诚的心,它敢批判,敢消沉,敢面对装饰而肤浅的世界,表达出自己的突兀,它不是一片顺从的落叶,它总在坚守着自己的高洁。

在沉沦的时光中,坚定地说出自己的声音,刺耳也罢,忧伤也罢,总是真性情。更难得的是,在画之外,老树的打油诗亦是一绝。

“山中发现老鼠,派人前去轰炸。找了半天木有,动静闹得挺大”,“一辆愤青出门去,看谁都觉不顺眼。捏着拳头找打架,可恨没人理会咱”,“站在短墙后面,准备一块板砖,过来一个坏蛋,一砖将他拍扁”,“傍晚有点闲,不禁又上树。惊散一群鸟,真是对不住”……

信笔拈来处,接续着前贤的血脉,假使苏东坡、八大山人住在这个城市,他们的怨与伤,亦不过如此。

读老树,就是读我们文化江山中,一份逝去的自我。随着时光流逝,它便成为后人的传奇。

停笔20年

我是山东潍坊人,今年49岁,1979年考上南开大学中文系。

大学时开始画画,在天津美院拜了几位名师。1983年毕业分配到中央财经大学,因为大学闲,有时间画画,加上北京画展多、书店多,上学时就常往北京跑,心想,毕业怎么也得来北京。

那时本科生很少,找工作不难,我们两个班90多人,一半到了北京,但愿意到大学教书的不多。

画到1985年,我停笔了,因为怎么也画不出自己的风貌,一提笔,不是齐白石就是徐悲鸿,画谁像谁,就是不像自己。

前几年回老家,看我30年前给别人画的东西,吓了一跳,原来我还画过这么大的作品,还画得这么像名家。

2005年,父亲患病来京治疗,心情很郁闷,又开始画画,没想到一落笔,找到自己了,好坏无所谓,是我自己的东西,20年的人生阅历,加上在大学里不断读书,今天的我与过去的我,有了本质的不同。

想念理想主义时代

对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来说,最难忘的是上世纪80年代,因为那是理想主义的时代。

一方面,封闭多年,国门洞开,那时街上来个老外,都会引发人们围观,另一方面,多数人没出过国,只能靠读书来了解外面的世界,所以只有知识经验,没有实际经验,那时出了大量翻译作品,一本《存在与虚无》能卖上百万册,其实有几个人能看懂?但大家希望通过文本来证实自己对外界的想象,这个想象是诗化的,它把西方定格了,只看到好的一面,没看到工业革命中后期的社会问题。所以,我们说的都是19世纪的西方,不是20世纪的。

那时没有商业化,没有消费主义的污染,人人都呆在单位中,比较纯粹,更多关注精神层面,因为社会没给你堕落的条件。

在广州受到震撼

1992年,我下海去了广州,颇受震撼。在北京,烤地瓜、拉板车的张嘴都是政治,可在广州,没人关心这个,大家只谈早上吃点什么,晚上怎么泡澡。我第一次明白,国家与社会不是一回事,彼此是分层的,社会可以自成一体。

过去说广州是文化沙漠,其实不对,广州只是没有北京这种文化形态而已,如果从社会文化的角度看,广州反而是首善之区,在北京,那些很牛的话题,在这里全没用。

扑腾几年,我又回来了,因为知识分子下海晚,没捞到什么好处。像我原来街道最早下海的,多是刑满释放人员,居委会主任办好执照,亲自送上门,怕他们再闹事。下得早的人,自然有优势。

1996年,高校热了起来,一是开始评职称,这是给你名,二是有了课题费,有的课题能给300万,可哪儿花得了这么多呢,100万就差不多了,这是给你利。有名有利,比下海的诱惑大多了,这一年堪称“上岸年”,大家争着被“收买”,我也是这一年回来的。

玩世现实主义

不少人说我的画有“玩世现实主义”的风格,“玩世现实主义”是栗宪庭老师对圆明园画派的定位,和国画不是一回事儿。我和这些画家关系非常好,1993年还在那里拍了3个月照片。

对个体来说,最大的焦虑是你要调整和这个时代的关系,有的人出国了,这是溜走派,有的留下来,但什么也改变不了,只好玩世,不仅是美术界,当时文学界有王朔,音乐界有崔健,大家调侃是为了安顿自身,这是我们中国人特有的方式。

中国画有文人画的传统,但偏雅致化,一种是孤立于现实,高于社会,保持个体清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另一种是主动干预社会,比如世俗绘画、讽刺画,但成就不高。我力图将两者结合起来,即文人的笔墨,漫画的干预。因为今天不可能完全文人化,过去可以逃到山里,盖几间房,可现在这算违章建筑,马上会有人找你,在今天,避世、隐居不现实。

写完上句想下句

不少网友喜欢我的诗,这也正常,我主业是中文,写诗算本行。

图像有致命的弱点,即表面化、太直接、没深度,而文字可以补充这个缺陷,以诗配图,一个是视觉传达,一个是观念传达,相得益彰。现在有个偏见,认为写得多,说明画的表现力不够,其实这是绘画语言的局限性,文与图不是相互解释的关系,而是互补关系,就像碗和筷子,筷子不能让碗变大,碗也不能让筷子盛东西,但两者可以配合在一起。

我写诗,都是边写边想,写了这句,不知道下句是什么。虽然老写在地里种菜收菜,但实际上我没有自己的田园,那是我的向往。比如辛弃疾,相当于军区司令员,他写隐居山中,也只是他的想象,因为现实充满苦难,没什么可说的。

找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和我这个年龄的人相比,今天的孩子压力大。前两天银行到我们学校来招人,吓了我一跳,1000多名学生,穿着职业套装,就和卖肉一样,大家争着把自己卖出去。我很奇怪:你真那么想进银行?

我们单位每年招一人,可满世界找不到合适的,博士、硕士来应聘,前后面试了300多,没挑到像样的。

我们可以笼统地说,教育有问题,可就这么简单吗?你自己就没责任吗?年轻人不用羡慕我们这一代,每个时代都有自身的困境,过去好找工作,可那时工作给不了你什么。

问题的关键,还是要想明白你是谁,尊重自己的内心,坚持自己的选择,我最不喜欢捧着一套虚拟的逻辑,然后怨天尤人,如果你把你想学的学好,很多用人单位都在等着你,可你偏偏要赶热门,偏偏要投机,要学那些“好找工作”的专业,要这么说,我是学中文的,按说是饿死街头的专业,不也照样活得挺好?

创造力源于自由,如果你想主动地发挥想像力、创造力,谁也拦不住你,不能给你自由了,你反而找不到北了,现在不少年轻人没想法、没思想,确实太苍白。

陈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