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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史:族长比鬼子还狠,输钱是祸但输出个日后幸福的贫下中农

2022-05-19

题记:家中的一位长辈正好从小儿就有文学梦,在年近66岁的时候,把自己的一生写了下来。我很感兴趣便拿来看。长辈生的时候是河北人,少年时成了北京人。原因很简单:北京市的平谷区、顺义区、通州区、门头沟区、房山区、密云区和怀柔区(今年提级)等远郊区,于1950年代及其后陆续由河北划归北京。在山村,长辈算是努力了,由农民变成了中学数学教师,现如今退休在家已有近十年,对于生活以及过去的历史还算满意。我感兴趣的就是他眼中的历史。对于长辈写的,我不增一字,努力做到原汁原味。

北京市密云水库。我的姥爷曾去挑过土,1958年4月顺义、10月密云划归北京。

1937年春夏之际,我们那个地方突然发生一种人们称之为“热病”的传染病。得了这种病的人从鼻子和嘴中往外流血。开始时只从一个鼻孔里往外流,堵上之后就从另一个鼻孔里流,两个全堵上,就从嘴里流。由于当时无医无药,人们只能听天由命,爬在炕沿上,任其往地上流。有的全家无一幸免。老大张广钱就这样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领头羊撒手人寰,宗族的人及亲朋们都来吊孝。痛中思定,老大入土为安之后,接下来就要确定这新的当家人。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也不可一日无主哇。按道理说,这个当家的继承人非我爷爷莫属,因为他是长门长子。可是那天,无论是宗族内德高望重的长辈,还是亲友中有知识的尊者,竟没有一个提名我爷爷的,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边倒。纵有一两个不同意的,也无济于事。“嗨,三叔要当就让他当吧,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还省得操那份心呐”。我爷爷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耍钱输出个好出身:贫下中农

老三成了当家人之后,立刻耀武扬威起来,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和气了,态度也不像原先那么和蔼了。在家里整天吆五喝六的,哭丧着一张脸,好像总有什么难事压着他似的。更明显的是,他吃起了小灶,而且每顿都做得很多,让他的亲子亲孙们一同分享那一杯羹。

更有甚者,他竟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虽属小打小闹,却也输得多,赢得少。仅二、三年光景,就押出去十多亩地,还典出去一套四合院。

可话又说回来,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要辨证地看,同一件事是好是坏,都不是绝对的,只是相对的。那时,当家人耍输出去很多家产时,固然是一件坏事。那时土地是唯一的收入,它被输出去很多,衣食所安的来源也就减少了。但十年后,这却成了一件好事儿。到了土改时我们家可得了便宜,政府只给我们家定了个中农成分。呵呵。如果不是当年耍钱输了不少家当,那地主可就跑不了了。到那时,拿出去的可就不仅仅是钱财了。

房子没了,原来住在房子就得给人家腾出去。哎。那白纸黑字上可有我们当家人的签字画押呀!出于无奈,全家人把碾房、磨房从室内请到室外。把牛圈,羊圈安在露天。千拼万凑,总算把地方给人家腾了出来。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遭顶头风。鬼子儿这时候来了。

为鬼子送情报的无奈

1938年,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踏进了我的家乡。他们在路边的制高点处修起了炮楼,安上了据点,他们在各村成立了伪政权:维持会。要各村派人按时往炮楼里送情报。送去的情报,日本鬼子都要对证核实。发现哪个人送去的情报有假,他们就用鞭子抽,棍子打,甚至用刺刀将人活活扎死。因此,没人愿意干这个差使。但政府军都无影无踪了,贫民百姓能有啥办法!都要活命呀!必须得有一个人去!

我们家人口众多,维持会便摊派我们家出一个送情报的人。于是,当家人就指定让我爷爷干这份倒霉的差使。时间不长,我爷爷就莫名其妙地被日本鬼子的狼狗给咬死了。

哎。可怜爷爷尸骨未寒,当家人竟又让我父亲去给日本送情报,我父亲死活就是不愿意去。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的三叔。“三爷呀,我爸爸被日本的洋狗给拆了,尸首还没弄回来呢。您就别让我去了,好三爷了。求您了。”

可是无论我父亲怎么磕头,怎么痛哭流涕,怎么长跪不起,当家人的心就是不软就是不依。最终,三太爷急了,他抄起棍子就打。村里的好心人实在看不下去,就悄悄地告诉我父亲;“还不快跑,找你姥爷去呀!”。一句话,提醒了他,他撒腿就跑,去了邻村的姥爷家,总算躲过了一劫。那年他才14岁。

1948年,我来到了这个乱世

1948年阴历十一月初二这一天,一个弱小的生命来到了这多灾多难的世道。他睁开了眼,看到的是黑洞洞。他伸开了手,触摸到了温暖。不久后,新中国诞生了。由此,我便在随后的62年里(指的是写作时间,现在应该是68年里了)亲身体会着她的一切。作为一个普通人看到的、想到的的一切。

在那个家庭中,我父亲是最受气的人。他就像压在大石头下面的一株小草,它以顽强的生命力挣扎着,生长着,弯弯曲曲地从石逢中钻了出来。他一年四季都有干不完的活,即使大年三十那天,他也要上山割柴。与他年龄相仿的几个叔叔们都进学堂念书了,他们学了《论语》,又学《孟子》,之乎者也的都能诌上几句。而我父亲则连学堂的门槛都没迈过,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睁眼瞎。

他深深体会到没有文化的苦。于是他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其实,他的期望并不高,只是能认得钱,会写信而已。

现在这个时代的孩子们真是太幸福了,很多孩子还没出娘胎,就已经接受教育了,那父母的甜蜜蜜,那优美动听的音乐,就早早的给他灌输了。等到刚刚咿呀学语时,那些父母们则又教他背唐诗,又让她念外语。一,两岁的孩子就能认得哪张是佰圆大钞,哪张是十圆小票。

我记得也就三,四岁的时候,父亲经常从一个小木盒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家里仅有的几分钱或者充其量也不过一两毛钱。一张一张地摊在炕上,让我认钱,我平时根本见不到钱,哪里认得呢,父亲就让我闭上眼睛,用手摸。因为他知道,瞎子数钱不用眼睛看,而是用手摸。可我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不要说闭着眼睛,就是把眼睛睁得驴驹子似的也不认得呀。

后来,他又想出了一个办法,每次让我认钱时,他都把他挖苗时用的那个工具摆在我面前,当我认不下来时,他就用那家伙打我屁股。可能他听说审犯人时,都摆着刑具吧。于是,只要我父亲把那东西往屋里一拿,我就知道没好事儿,吓得鬼也似的叫唤,胆子都被吓破了,就更没心思认钱了。不打不认得,打还不认得,打死也不认得,不认得就是不认得,反正不认得。

咳,只能说明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望子心切。可是如果方法不对,也会适得其反。正如拔苗助长一样。

不过,被吓破了胆儿也好,虽然不能日后呼风唤雨了,也不会日后胡作非为打老师、当造反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