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碑刻《王康题记》的美学价值
《王康题记》拓片局部
宋代书法在书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立国之初,书坛已显现复归晋人的风尚。宋代优遇文人,养成了文人的自尊意识,同时因为当时佛道思想流行,主张复归自然,人与自然平等等思想与文人自尊意识交汇,使得宋人有一种强烈的自我意识,体现在书法上便是追求表现一己之“意趣”,不受前代某一家之束缚。南宋隶书作为书法历史发展的重要环节,其隶书审美观念及实践价值有着重要的意义。从宋初士人对隶书的漠视到北宋中后期取法汉魏隶书观念的确立,再到南宋取法汉隶和文人对汉隶“雅正”气象的追寻,宋人的隶书审美观念发生了重大变化。文人的关注、习隶之风深入民间、从题额到题名、题跋等,隶书研究著作的出现,都反映出其时隶书应用的广泛。至此,在以汉隶为宗的审美观念的不断浸染中,南宋书法家营造了隶书发展所需的良好氛围,并在付诸实践的基础上取得了初步成果。
传世能见到的宋代隶书碑刻见于著录且闻名者极少。故此,位于我省陇南市成县金石殿仙人崖,镌刻于南宋乾道八年(1172年)的《王康题记》就显得非常可贵。《王康题记》又称《王子直甘露颂》,摩崖碑石坚细,光莹如漆,通高约140厘米,宽约100厘米,共计140字,方整雄伟,首尾无一缺失,碑刻字迹完整清晰,无漫漶破损痕迹,简洁古质,结构美观,刀法有力。在摩崖右上侧有阴线刻图一幅。图纵30厘米,横40厘米,绘一人托盘承接甘露,神态欣喜,另有龟、蛇小图两幅;小楷题榜4处,字迹略有剥蚀,曰:“承露人”“甘露降”“初现真象”“安泰变像”。题记重点记载了乾道八年三月,甘露降于成州南山仙人崖之下、龟蛇现于北极宫的祥瑞现象,歌颂了成州太守王中正治尚宽大、嘉祥并臻的德政。此题记为研究南宋书法艺术及成县政治、宗教状况提供了宝贵的历史资料。
汉隶拙朴、古雅雄逸,有自然韵度。《西狭颂》疏散俊逸,在我国金石学、文化史、书法史上均占有重要地位。《王康题记》从内容到形式,均模仿汉《西狭颂》体例,就连刻图亦在效仿《五瑞图》。此题记为普安人王康任成州县令时所书,结字紧促,别体杂出,从中完全可以窥见王康研习《西狭颂》《耿勋碑》等石刻之久,受其书法风格影响甚大。题记中的王子直,颇喜探幽访古,亦十分钟爱《西狭颂》。曾于乾道七年(1171年)命其季子王师雄至西狭摹拓《西狭颂》。如今《西狭颂》摩崖西侧有《王师雄题记》:“郡守王子直,遣男师雄观碑于此。乾道辛卯仲夏丁亥日记。”为证。《王康题记》继承了汉隶古雅雄逸的自然韵度,通篇雄浑朴厚,自然洒脱。笔画分布匀称,骨肉兼具,变化微妙而丰富,线条深厚凝重,无论章法布白还是结字、运笔都与《西狭颂》神韵暗合,只是少了几分古拙、疏宕之气。风格劲逸飞动,书风清朗秀逸。其结字纵横有致,略带楷形,疏密相济,已初露《西狭颂》茂密雄强、宽博静穆之气。取法《乙瑛碑》之结字严整,师法《曹全碑》之丰腴爽利。亦受晋隶影响,其笔画瘦劲,错落有致、方圆兼施,于古拙中透出一股雄秀之气,风格妍秀。并适时应变,迎合时尚,端庄挺拔,不失汉法,可视为南宋摩崖隶书的规整之作和经典之作。
南宋隶书受唐人隶书整饬肃穆风格的影响,用笔技法已有明显的楷书倾向。《王康题记》亦不出时代所囿,其运笔、章法都还没有摆脱唐人楷法作隶的影响,线条光润,时出楷意,装饰意味很浓,颇有盛唐气概。用笔富有劲直精微的艺术特色,往往是露锋直入或侧入,然后再做藏锋动作;而在铺毫时,则大都作匀速、匀力运动,使笔毫平铺着力,提按幅度甚小。收笔之前或顿或提,速度放缓而十分经意,故虽是露锋仍不乏凝整感,这种用笔显然是初唐一些书家如薛稷、冯承素等写楷书或行书的笔法。《王康题记》字新如初,刀近笔意,延续汉碑遗风,布白疏宕明朗。颇具楷行笔意,撇扬捺飞,留放有则,舒展自如。用笔朴实简洁,平中见奇,因字立行的原则仍在调整着整体中的变化。其中除个别字仍保留着篆书的基本形体和用笔方法外,绝大部分字的形态、笔意、笔势之规模与秦、汉简牍线条的用笔有着惊人的相似。转折处因多采用提毫另起而少用圆转暗过,故使得字的方整感得到强化,使字的结构有平板之弊,致使一些篆书古朴意蕴受到削弱,缘于作者学养甚高,整个题记的品味尚不致流于俗格。总体用笔波磔挑法明显,线条干练,俊活利落,给人以“斩钉截铁”的艺术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