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起三落:邓小平用两个字诠释其政治生涯
中曾根先生是1983年就任日本内阁总理大臣(俗称日本首相)。1983年胡耀邦总书记访日时,曾到中曾根首相家里做客,开创了中日友好史上的新篇章。
1984年,中曾根首相访华,受到中方的最高礼遇。在机场即安排了欢迎队伍,少先队员献花,领导人迎接。而且从机场到人民大会堂,车队走马路中间线(当时道路上还没有中间隔离带),摩托先导队在前面开路,一路绿灯。
乐观是邓小平政治生涯的最大写照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中国取消了国宾来访鸣礼炮、检阅三军仪仗队的礼节。中曾根首相来访,中方首次恢复了鸣礼炮和检阅三军仪仗队的国际惯例。给予中曾根首相的另一个礼遇是,除了大量的消息报道外,每天有一篇通讯。这是任何国家元首都没有享受到的最高礼遇。
这里披露一个我个人与中曾根的插曲。1980年初,我结束五年的驻日记者生涯即将回国之前,通过牛山先生,与中曾根在他的沙防会馆见了一次面。记得他从50年代讲起,说到1953年参加完斯德哥尔摩和平大会,转道从新疆来中国的佳话。他说,后来随松村谦三访华,周总理先后三次接见了他。在与中曾根长达两个小时的谈话里,他多次透露想再次访华的意愿。我随即将情况向陈抗参赞作了汇报,他马上说,立即向国内写报告,请求邀请中曾根访华。我向国内报告后,很快就有了邀请中曾根访华的回音。于是,这一年的“五一”黄金周,受中方邀请,中曾根首相对中国进行了友好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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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平会见中曾根首相是这次接待活动的高潮。中曾根首相到达北京的第二天上午,邓小平就在人民大会堂会见了他。这次会见谈了两个多小时,比预定的时间延长了40分钟。中曾根首相说:“1979年你来东京时,我们见过面。”邓小平说:“已经五年了,五年不算一个短的时间。那时我75岁,现在80了,再过五年可能就不行了。”中曾根首相说,“看不出你有80。”邓小平调侃地说,“还可以。现在的办法就是少一点工作,多一点官僚主义,保证长寿。”
谈到中日关系,邓小平说:“胡耀邦在东京同你们之间作了一个有远见的决策,就是要实现面向21世纪的友好。但这是一个形象的说法,22世纪,23世纪也要友好下去,是世世代代永远友好下去,谁要反对它,我们就要以更加友好的行动来回答他,这件事的重要性超过了我们之间的任何一件事情。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特别欢迎你和安倍来访。”
邓小平进一步强调:“我们看中日关系,应该向前看,应该从历史的长远眼光看问题。希望今后交往更紧密一些,这是我们的共同愿望。”“发展中日友好合作关系,不是10年20年的事情,要以长远的战略眼光来看待。中日两国政治家,应该把中日关系看远一点,短视是有害的,是不可取的。从亚洲和太平洋地区的形势来说,中日两国必须搞好关系,扩大一点说,我们两国关系搞好了,对整个国际局势也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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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平还说:“我们总的方针是世世代代同日本友好下去,这一方针是毛主席、周总理多次重申的政策,这个政策不会因为中国领导人变动而改变,中日两国没有理由不友好下去。”邓小平继续说道:“我相信,我们两国发展合作的前景是良好的。我们要向你们学习的地方很多。我们要实现四个现代化,需要朋友的帮助。”“中日两国要友好合作,这是历史赋予我们双方的使命。尽管某些时候对某些问题,中日双方会有不同的看法,甚至产生一些困难,但对中日友好的大局来说,都是暂时的、细节的问题,都是能够解决的。”
谈到中日经济交流时,邓小平说:“我们之间不是一点问题没有,当然,总的发展是满意的。什么问题呢?就是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发展得还不够。”“应该说,我们的确得到了你们不少帮助,但是,问题是,民间企业对我们的帮助和合作还很不够,很不充分。”“考虑到我们现在这种关系,双方都要看得更远些,更广些。你们的企业算盘打得太精了。”“我们将进一步加强对外开放,在沿海各地搞一些特区,特别欢迎日本方面参与。”邓小平接着说:“宝山第二期工程下马,是没有钱,不得不下马。当然,宝山是日本帮助搞的,但是一旦停止,所有的损失中国负担。既然中国承担,日本就不要埋怨了。”中曾根首相说:“我相信前途光明。日本企业家说,跟中国各公司接触,中国不说谎话,不骗我们。中国和其他共产圈不同,不是今天有了政策,明天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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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平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本世纪末翻两番是不是可能?提出目标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谈到这里,邓小平说:“提出翻两番还有个故事。1979年,大平首相来北京,他问我,你们搞现代化建设具体目标是什么,这是我们当时还没有考虑的问题,一下子把我问住了,当场有一分钟左右没有回答,想了一想,当时我们国民所得250美元,经过20年,翻两番是1000美元,1000美元并不多,不算高,叫小康家庭,这个小康家庭叫中国式的现代化。这都是我同大平先生谈话时说的,是这位朋友对我们的启发得出了的。”中曾根首相说:“到本世纪末实现翻两番,是今后每年增长7.2%才行。”邓小平回答说:“7.2%分两个阶段,即前十年和后十年。前十年6.5%就可以了,主要是为后十年打基础。为此,要在四个方面加强努力,即能源、运输、原材料和智力。从现在情况看,前三年还算顺利,农业很好。我们不是担心前十年,而是后十年的准备够不够?下一个十年需要大量的资金,我们资金不足,没别的出路,只有采取开放。为什么总跟你谈这个问题,就是希望你多出点力。要做到这一点,主要是你们要推动企业的积极性,你们政府的贷款还是太少,你们企业的积极性没有调动起来,你们落后于美国。”
中曾根首相是很有头脑的政治家,他很关心中国对“文化大革命”的看法。他问邓小平:“你对‘文化大革命’怎么看?”邓小平回避了这个问题。但是,中曾根并不死心,在谈话快要结束时,又换了一个方式问道:“昨天我参观毛主席纪念堂,看到周总理在巴黎的合影,其中有阁下的身影,你那时的样子和现在一样。沉浮沧桑,你为中国的独立作出了贡献,你现在的心情如何?”
邓小平笑着回答:“当年只有19岁,从18岁参加革命队伍,就是想把革命搞成功,任何考虑都没有,经过的历程也是艰难的。就我个人来说,1927年回国,1927年底就当上了中共中央秘书长,23岁。谈不上有能力和知识,但也干下去了。1929年领导红七军广西的百色起义,从那以后,一直干军事这一行,一直到解放战争,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建国以后大家都清楚,也做大官,也住‘牛棚’。你知道什么叫‘牛棚’吗?我们‘文化大革命’有个名词,叫‘牛棚’,是打入十八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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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曾根首相又问:“从长征到延安,到新中国成立,阁下最感到痛苦的是什么,最高兴的是什么?”
邓小平吸了一口烟,平静地说:“最快乐的是三年解放战争。当时,装备很差,是以弱对强,以少对多,但都是打胜仗。建国以后,成功的地方,都是高兴的,也有失利,这是痛苦的,我也有责任,我不是一般干部。1956年我当总书记,胡(耀邦)现在的地位,是七个领导人之一。‘文革’之前,搞对的,我有份,搞错的,我也有份,不能把那时的错误都归于毛主席一个人,‘文化大革命’则是另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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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曾根追问道:“那么,最痛苦的是什么时候?”
邓小平这才说:“是‘文化大革命’。但是,我相信‘文化大革命’的问题会得到解决的。好多人问我,你为什么能够度过来?我说,没有别的,就是乐观。所以现在身体很好。如果天天陷在痛苦里,怎么能健康!‘四人帮’之后,我又出来工作了几年,看来现在七年来,没犯大错误,但是究竟怎样,过了80,是不是犯错误,就难讲了。这评价就不是我的事了,是历史的事。”
中午,在人民大会堂,由外交部亚洲司司长肖向前安排,邓小平宴请中曾根首相。宴会中继续谈论中国经济问题,邓小平向中曾根首相详细地说明了中国小康社会的构想。
事后中曾根首相深有感慨地说:“邓小平是个了不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