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格印经院:“藏文化肚脐”上的32万块印版
纪:德格印经院,中国最大的藏文印经院。数亿个藏文字母在黑暗的书架上窃窃私语,等待着下一个印刷、清洗的轮回。
抄起一块吸满红色墨水的棉布,一名藏族印刷工人轻快地刮过一块红色的印版。一米长的纸条掠过印版,经过羊毛滚筒压平,倏地飞起,表面留下一段整齐细密的佛教经文。
浸染在酥油和墨汁的清香里,数亿个藏文字母在黑暗的书架上窃窃私语,等待着下一个印刷、清洗的轮回。
这里是德格印经院,中国最大的藏文印经院,也是世界上少有的、仍然在用雕版印刷的场所。
70岁的当秋当了35年的印经院总管,负责管理工人和制定印书计划。“每年我们都会收到几千人发来的订单,有僧人,也有普通老百姓。最昂贵的是《甘珠尔》,13万元一套。最便宜的也有一块钱三张的短佛经。”
印经院里的每一块雕版都有不同寻常的来历。雕版的原料是生长于高海拔地区的红桦木。经微火熏干,在牛羊粪中沤制、水煮、烘干,经过半年多的加工才能制成经久耐用的胚板。
技艺精湛的书法家把文字直接用笔反写在胚板上。或者,将文字整齐地写在和胚板大小一致的纸条上,把这种透明度高的的纸条反扣在胚板上。
雕刻胚板要用上几十种雕刻工具。平均一个雕刻工人一个月只能刻七块板、14面,加起来约8400个字。
雕刻印版的工具
正在晾干的大藏经的印纸
为了长期保存,刻好的印版还要在酥油里浸泡一天。晒干后,再用一种防止虫腐的植物药水洗净、再晒干。
德格印经院内景
德格印经院全景
印经院里有32万块这样的印版,这其中包括800多部古代典籍,涵盖了宗教、历史、医学、数学、文学、天文学。其中,有在印度早已失传的《印度佛教源流》,有18世纪初同时用藏文、梵文和乌尔都文刻制的《般若八千颂》,甚至还有藏区现存的唯一藏式古乐谱,比最早传入中国的五线谱早了数百年。
般若八千颂刻于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
藏区现存唯一的古乐谱。
德格印经院的镇院之宝,《甘珠尔》和《丹珠尔》,合称《大藏经》,就是在繁琐的工序下刻成的。三百年前,在印经院创立之初,德格土司登巴泽仁父子动用了上千名工人、耗时18年刻制了这部藏传佛教里的最重要经典。
四川省甘孜州康巴文化研究院副院长杨胜说,这部《大藏经》是中国所有现存版本中最准确的一部。它记述了释迦摩尼及其弟子言论,共计97562块印版。
“我一次次被法王(即德格土司登巴泽仁)的魄力感动和震撼。几百年前,他是有怎样的信心和魄力才能把印经院建得这么好!” 德格印经院的校对编辑、67岁的布德说。
大藏经的印版,蝎子为土司的印章。
《大藏经》藏经阁。
一个月只有1800块的收入,德格人布德在印经院工作了七年。像其他工人一样,在这里工作靠的是虔诚和信仰。
布德说:“德格印经院就是藏文化的肚脐眼,能在这里工作是我的福气。把校对做好,就是我对印经院做出的一点点贡献。”
这种虔诚并不局限于在印经院工作的人。从日出到繁星满天,都有本地的男女老少围绕印经院散步,这被称为“转经”。人们相信,围绕德格印经院每走完1100圈,就是修一个功德。
64岁的校对编辑布德正在校对印好的经文。
工人正在印刷大藏经。
画版印刷过程
工人印经的过程。
然而,制作再精良的印版也会衰老和磨损。即使按照现在每年10套的印刷限额,有人担心一个世纪后《大藏经》印版就无法使用了。于是,经历了三百年的修修补补,2014年德格县正式启动了《大藏经》复刻工程。到现在,当地政府已经投入600余万元,资助复刻了约7500块印版。
当地主管部门曾经在两种复刻方案中犹豫:如果用全息电子扫描和机器雕刻,重刻《大藏经》只需3到5年。但在广泛听取高僧大德、手工艺人和学者的建议后,当地政府决定像三百年前一样,用更费时、更昂贵的传统方式重刻《大藏经》。
磨损后需要修复的印版
“重刻《大藏经》的意义不仅在于延续经典本身,更在于传承、弘扬民间手工艺。” 杨胜说。
除了佛教信徒、专家学者和少数西方探险者,未来,德格印经院会迎来更多的访客。眼下,一座耗资25亿元的高原机场正在修建,有望让内地游客前往甘孜州德格县的时间从两天减少到几个小时。
在印经院一墙之隔的一万平米土地上,还将建起“德格雕版印刷博物馆”,向游客展示包括印版雕刻、印刷、藏纸工艺在内的各个环节。同时,每一块实体印版将被扫描成3d影像存入博物馆,便于展示和研究。
德格雕版印刷博物馆效果图。最上为更庆寺,最下为印经院。
德格印刷雕版博物馆效果图。博物馆左侧为印经院,右侧为更庆寺,原址为土司关寨。
那时,印经院仍会像今天一样重复工人涂墨、印刷交汇的光影。《大藏经》依然会供不应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