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路军甘冒毒气战斗:鬼子丢下毒气罐落荒而逃
人物小传:孙新民,山东省肥城市人,1917年生,1933年在家乡参加共产党领导的“读书会”,1938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抗战爆发后,参加泰西人民抗日武装起义,曾任八路军鲁西支队2营教导员,115师教导4旅11团3营教导员,微山湖抗日游击大队政委等职,亲历了血战陈新庄、建立微山湖抗日游击大队,坚持湖区游击战争,打破敌伪封锁、建立“湖上秘密交通线”,护送中央领导同志安全往返延安和抗日根据地等艰苦卓绝的斗争,被授予“模范教导员”荣誉称号。2004年10月,被表彰为全国老干部先进个人。
五一前夕,记者在北京市百万庄一栋宿舍楼,见到了98岁的老八路孙新民。
老人2居室的屋子里,堆满了手写的资料,是对战争年代血与火的记忆。小会客厅墙壁上一幅书法作品,是一位友人为纪念46位勇士血战陈新庄而作。抗战8年,孙新民参战无数,血战陈新庄这一仗最为惨烈,成为老人一生心中的“痛”。他痛恨日本法西斯的残暴,痛惜战友的牺牲。孙老的卧室有一幅清华大学的海报。2014年11月29日,清华大学《西阶论坛》邀请老人作报告,孙老讲的正是这场血战。这天下午,记者有幸聆听老人讲述74年前率部血战陈新庄的前前后后,实录如下——
2015年4月29日,孙新民翻阅战争年代的笔记,百感交集
突遇日军,我部主力突围
1941年1月,抗战最艰苦的时期,我任八路军115师教导4旅11团3营教导员,营长名叫王吉善。1月16日,我营奉命奔袭丰县欢口镇,拔除敌据点。第二天黎明时,我营到达预定位置,正准备发起进攻时,驻扎在丰县的日军300余人,伪军1000多人乘坐15辆汽车,在3辆坦克和3门大炮掩护下,气势汹汹扑来。敌情突变,我和王营长当即决定,沿着壕沟向东转移。走了约七八里,又遇顽军猛烈火力阻击,我们被压迫在壕沟里。
情况危急!我和王营长决定留1个排作掩护,由副营长李清顺率主力突围。李副营长还要坚持留下。我说:“老李,能不能突围出去,决定着咱们全营的存亡。你一定要把部队带出去。这任务也不轻。不要争了,执行命令!”说罢,我们立即抽调1个排的兵力,加上营部机关后勤人员共46人组成掩护分队。
2006年5月19日,孙新民(右三)与王吉善营长的老伴刘新民(右四)、陈新庄血战时陈家大院的房东陈端杰(右二)在烈士纪念碑前合影。
我们营是八路军的主力部队,全营800多人,编2名副营长,1名副教导员,团里的组织股股长萧嗣金也随我营行动。为确保突围成功,除我和营长外,副营长陈明富、副教导员姚友三也留下来掩护。这样,共46名指战员组成了掩护分队。任务确定后,王营长大声喊道:“掩护分队赶快进入南面小村庄!”
进村后,我们立即察看地形。这个村庄叫陈新庄,有百余户人家。紧贴着村西有一条南北大路,村里多是低矮的草房,无险可守。西南角有一个大院,有两进院子,5间楼房、12间瓦房,东西2个门楼,草房30多间,共计房屋50多间,还有东北、东南、西南3座炮楼。整个院子在村子突兀而出,居高临下,可以俯瞰村外和大路。院子主人已经走光。我们迅速抢占这座大院,占据有利地形。
这时,在沟北的野地里,成群的鬼子兵“呀呀”嚎叫着向我营主力部队冲去。李副营长率领战士们用密集的子弹和手榴弹回击敌人,战斗呈胶着状态。王营长立即命令掩护分队向敌人射击。敌人遭到我们侧击,调过头来向村子开枪。趁敌分散之机,李副营长指挥大部队向东突围,甩开了敌人。
殊死搏斗,日军寸步难行
我营主力部队摆脱险境,但我们掩护分队却被团团包围。日军以为八路军主力仍留在陈新庄内,集中兵力向我发起疯狂攻击。一时间,土崩石飞,弹片四溅,火海一片。副营长陈明富正率领战士们抵御进攻的日军,一颗炮弹在他身旁爆炸,他的一条腿当场被炸断,鲜血直流,随即被战士抬到院子里一处隐蔽的菜窖里。这时,日军炮火更加猛烈。我高声对战士们喊:“注意隐蔽!”话音未落,一颗炮弹爆炸,我顿感头顶“轰隆”一声巨响,便失去知觉。待我醒过来时,已被转移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一位战士告诉我,又有几名战士在日军炮火袭击中牺牲。话音未落,又一发炮弹在我身边爆炸,我的右腿被弹片炸伤,幸好未炸断筋骨,打上绑带还能行走。我命令副教导员姚友三干掉敌人的炮兵。姚副教导员带着2名战士爬上炮楼。一阵机枪扫射后,干掉日军一个炮兵点。正当他们向另一个炮兵点射击时,一枚炮弹飞来,姚副教导员和那两名战士被炸得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过了一会儿,墙外传来“哗啦,哗啦”的坦克履带声。“呼隆”一声,一堵院墙被推倒。一辆日军坦克冲进大院,坚守此处的战士董养成一下子被埋在下边。小董一轱辘从土里钻出来,像个土人一样,使眼前的敌人一惊。他从腰间掏出3颗手榴弹,拉出导火线,塞进坦克的履带……“轰隆”一声巨响,那辆坦克顿时瘫痪起火,董养成同志壮烈牺牲。
此时,我爬上一座被炸掉一半的二层楼房,看见王营长还坚守在西门那座炮楼上。因为受伤,他一只腿跪在那里,端着驳壳枪射击,在他的前边已经倒下一片日本兵。敌人似乎发觉王营长是主要目标,像马蜂一样向他扑去。我高声对他喊道:“王营长,你负伤了,赶快下来吧!”我叫一名战士去接应他。他对我摆摆手,继续向敌人射击。我也立即用驳壳枪侧击敌人,给他以火力支援。
在回击敌人过程中,我发现几辆满载日军的汽车正向我们开来,命令文书梁清溪带人将日军的汽车炸掉。梁清溪干净利索地回答:“教导员,你放心,让鬼子也尝一尝挨炸的滋味。”说罢,他拿起手榴弹便下了炮楼。汽车上的鬼子兵,身体高出车围半截,机械而傲慢地站在汽车上。小梁和几名战士利用院落墙体作掩护,悄然无声地接近汽车,将冒着烟的手榴弹扔进汽车里。“轰隆!轰隆!”几声巨响,日军被炸得鬼哭狼嚎。
临近傍晚时分,坚守在西门炮楼上的王营长被枪弹击中,不幸壮烈牺牲。就这样,经殊死搏斗,我们击退日军一次次进攻,守住了陈新庄。
保存力量,趁夜冲出重围
王营长牺牲后,我们的处境愈加危险。我命令司号员吹救援号,年仅18岁的司号员拿起被打得变了形的冲锋号对我说:“教导员,我到炮楼上去吹,那样号声会远一些。”当他爬到炮楼上吹救援号时,一颗炮弹飞来,把司号员拦腰打穿。
不一会儿,外边传来增援的号声和枪声。但由于敌人兵力太多,外援部队几次冲击也没有成功。此时,敌人向院子投掷燃烧弹。有的战士身上着了火,在地上打滚灭火。有的战士被活活烧死。日军从坦克攻破的破墙冲进来,隐蔽在地窖里的陈副营长与之展开搏斗,他和菜窖里的伤员全部牺牲。有几个鬼子摸进伙房。一个鬼子刚进门,炊事员王广月拿起烧火的挠钩猛力砸去,鬼子被砸得脑浆迸裂。当他砸向第二个鬼子时,由于用力过猛,挠钩在那个鬼子身上拿不出来。他抄起菜刀,向鬼子砍去,这时一颗子弹飞来,王广月壮烈牺牲。
天色渐渐暗下来,阵地上只剩下我一名指挥员。我命令人员全部集中到一座炮楼底层,清点人数,阵地只剩8名官兵。我鼓励战士们:一定要节省子弹,等到天黑突围出去。日军企图趁天黑之前,利用催泪弹、毒瓦斯和打冷枪的战术将我们一举消灭。他们向我阵地疯狂施放毒气,战士们被毒气熏得双眼流泪,呼吸困难。我屏住呼吸,爬到窗口向施放毒气的敌人开了一枪,当场击毙1名鬼子。当我准备瞄准另外一名鬼子时,一颗子弹飞来,打到窗口边的一块石头上。石片飞起,打到我的额头上,顿时鲜血直流。我忍着疼痛,一边让战士们迅速用手巾捂住口鼻,趴在地下。一边对一名枪法好的战士说:“赶快干掉施放毒气的敌人。”那位战士从另外一个窗口对着施放毒气的敌人连发几枪,弹无虚发,干掉了几名鬼子。剩下的鬼子见状惊慌失措丢下毒气罐落荒而逃。
天终于黑了下来,我看到时机已到,对剩下的7名战士说:“马上突围。突围时,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大家按照我的命令向村外冲去。这时,有少数敌人开枪,因为天黑,也不敢贸然行动。我们绕开敌人,终于从日军重围中突了出来,黎明时分与大部队回合。教导4旅政委张国华专门听取我的汇报,高度赞扬我们以小的代价掩护大部队成功突围。
虽死犹生,勇士名垂千古
这场战斗,我们有38人牺牲,8人突围,击毁日军坦克1辆、汽车3辆、毙伤日军100余人,阻击日寇10多个小时,掩护大部队安全撤退和转移。日军以大炮、燃烧弹、毒瓦斯、坦克轮番进攻、轰炸,企图把我们消灭,最终未能得逞。
此战尤为惨烈,整个村子被日军炮火轰得没有一处平地,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屋,到处是残垣断壁。后来村民们面对此景,都感到巨大的震惊和悲痛。他们含泪仔细寻找烈士遗骸,将38勇士的遗骸、遗物集中掩埋起来,当地人称这座大坟墓为“八路坟”。1985年,丰县人民政府将在村外牺牲的几位烈士的遗骸移到此处安葬,立碑纪念。
2006年5月19日,我应江苏省丰县县委、县政府邀请,参加被命名为“徐州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陈新庄抗日烈士纪念碑”落成仪式。在战友墓前,我代表健在的老同志发言:“今天,我来到当年浴血奋战的陈新庄,看望我的老战友……”我向他们深深三鞠躬。
回到北京后,我接到陈新庄80多岁的离休教师陈端杰先生的来信。他在信中告诉我,“那场战斗是在我家里打的。烈士的尸体是我们一家人战后用手扒出,又将一具具尸骨埋葬于俺家地里。”后来,他专门来京看我。他说:“多少年了,每到清明节祭扫烈士陵墓时,我都要对学生们讲46勇士血战陈新庄的事迹。每次学生们都听得满眼是泪。”
是啊!往事并不如烟。作为那场战斗的幸存者,想起那些倒在眼前的战友,这些年来,我常常夜不能寐。烈士们的壮举惊天地泣鬼神,他们虽死犹生。日本法西斯欠下的这笔血债,我们永远不能忘记。
我今年已经98周岁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我有幸参加了多次国庆观礼和阅兵活动。作为一个战争年代的幸存者,我为此感到自豪和骄傲。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如果有机会,我渴望能够再上天安门,代表牺牲的战友,看一看在习主席领导下,人民军队现代化建设的新发展和新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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