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之战实为荆州之战

公元２０８年冬，曹操南取荆州后由江陵顺江而下，在乌林、赤壁一带与孙、刘联军相遇所发生的奠定三分局面的战事，人们习惯称之为“赤壁之战”。其实在长江南岸的赤壁之地并未发生两军交战，只是孙、刘联军曾在此驻扎。这次战事主要发生在赤壁、乌林一带江面，曹操败走撤退的关键是火烧乌林，战事并延及今洪湖市乌林至监利县白螺沿江一带，曹操最后自烧余船登岸，经华容道退至南郡，从南郡北归。这是赤壁之战的历史真相。无论从这次战事的战略决战地看，还是从战事延及之地看，都发生在现今的荆州之地，而这次战事本是由曹操南取荆州引发的。所以，我们说赤壁之战的实质是荆州之战，其理由是充分的。以下我们分别作些叙说。

荆州之争是战事的起因

这次战事原本由曹操南取荆州引发，是曹、刘、孙全面展开荆州之争的延续和发展。

汉末于中平元年１８４年发生黄巾大起义，开始天下大乱。公元１８９年，汉灵帝死、献帝即位，董卓入朝专权，从此进入军阀混战、国家分裂时期。当时的军阀混战主要集中在北方，江淮之间的扬州治所在今安徽寿县，是大军阀袁术的老巢，战乱也频繁。到公元２０８年初，曹操经多年征战基本平定北方，成为当时最大的一股政治势力。由于曹操挟天子号令诸侯，军事上、政治上都占有绝对优势。北方的平定，曹操的征战矛头必然转向南方，而荆州是其首选目标。

其时，南方的割据势力主要是荆州刘表、东吴孙权、益州刘璋三家。原先盘踞扬州地区的袁术已被消灭，孙策征战江东，已在江淮间崛起。公元２００年孙策被刺身亡后孙权继位，进而扩大江东地盘，据有六郡，其势力已由今苏、浙、皖推进到今江西南昌、九江等地。益州刘璋继承刘焉基业，据有今四川、重庆和云、贵一带，实力强于东吴，但刘璋懦弱，才能不如孙权。刘表是公元１８９年由朝廷任命为荆州刺史的，至此已有一十九年。经平息内乱、安定百姓，已拥有“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的强大实力，成为南方最大的割据势力。刘表一向以保境安民为本，虽然荆州地广兵多，军资充裕，物产富饶，战略地位又十分重要，但他无志四方，而雄心勃勃的曹、刘、孙则都觊觎着荆州。曹操要统一全国，刘备要立足发展，孙权要全据长江，都把荆州作为争霸目标。这在曹肃与孙权的“密议”、诸葛亮与刘备的“隆中对话”中，都足以看出。曹操本来早想南征荆州，并曾在官渡之战后兴师南下，途中因袁绍二子相争想利用这个机会彻底消灭袁氏势力，才改道北上，继续平定北方。

公元２０８年农历七月，曹操在远征乌丸、北方基本平定的情况下，率领大军南征刘表。八月，刘表病故。九月，大军进到新野，荆州新主刘琮遣使至新野投降。刘备时屯樊城，得悉此信后赶忙经襄阳向江陵撤走。曹操生怕刘备据有江陵，从新野即弃辎重追赶，至襄阳又亲率轻骑五千急追，于是发生了著名的长坂之战，刘备斜趋汉津到了夏口，随后派孔明去见孙权求援。正是曹操南取荆州，促使孙权、刘备结成联盟，共同抵御曹操。

当时孙、刘结盟的主导方面是东吴。由于曹操南征荆州是按照荀彧之言悄悄出兵的，东吴一时未能发觉，只知道刘表病故了，生怕荆州被曹操攫取，鲁肃于是自荐去荆州以吊丧为名察看动静，其主要目的是结好刘备，共御曹操对荆州的进攻。鲁肃到了夏口，才知曹兵已向荆州，到江陵时刘琮已经降曹，于是赶到当阳长坂见刘备，劝说刘备放弃到江南投奔苍梧太守吴巨的打算，改去夏口，联合孙权共同抵抗曹操。鲁肃知道曹操取得荆州后必然要向东吴进攻，劝说刘备联吴抗曹，主要是为东吴的安危着想，同时也不甘心曹操取得荆州。因为荆州是东吴的门户，他与孙权的密议并提出据有荆州是建立帝王基业的资本。

曹操南征打破了刘备、孙权期望得到荆州的既定方略，促成了孙、刘双方结盟共同抗御曹操，这样才有其后孙、刘联军与曹军的对抗，才有赤壁之战。

从曹操南取荆州到鲁肃、诸葛亮相继为孙刘联合抗曹奔走游说，这些都是赤壁之战的前奏曲。这个前奏曲发出的每一音响，都与曹、刘、孙荆州之争密切相关。赤壁之战实际上是曹、刘、孙争荆州的延续和发展，史实凿凿，不是无根据的臆断。

火烧乌林是战事的关键

按照惯例，一次战役的名称应视战略决战地而定。如袁曹官渡之战时，曾在白马今河南滑县等地发生战事，斩杀袁绍大将颜良，因为两军决战之地在官渡今河南中弁县东北，故名官渡之战。那么，曹军南下与孙、刘联军的决战地在哪里﹖

史籍记载，曹操在长坂打败刘备后，进据江陵，“下令荆州吏民，与之更始。”也就是说曹操占领江陵后，才发布告示，告知荆州吏民荆州已为其所有，从此要听他治理。江陵是荆州的战略要地，刘表的千艘战船、八万水军和大量军事物资都集结在这里，据有江陵才算真正据有了荆州。曹操获荆州水军，声势大振，旋即由江陵顺江而下，向夏口今汉口孙、刘联军大本营进发。曹军至巴丘今湖南城陵矶巴陵故城，亦即城陵故城，通常谓岳阳即古巴丘，再由巴丘至赤壁，与联军机遇，于是在赤壁、乌林一带发生战事。

《三国志》关于此次战事，多次提到赤壁，多用“遇于赤壁”如《吴主传》、《周瑜传》等。《魏书&#183；武帝纪》写的是“公至赤壁，与备战，不利。”《蜀书&#183；先主传》记的是“战于赤壁”。称这次战事为赤壁之战，见于韦昭《吴书》和《江表传》。裴松之在《黄盖传》中引韦昭《吴书》称：“赤壁之役，黄盖为流矢所中”，堕入江中，后为韩当所救。在《周瑜传》中，裴松之引《江表传》并载：曹操事后书与孙权曰：“赤壁之役，值有疾病，孤烧船自退，横使周瑜虚获此名。”

由于这次战事是两军相遇于赤壁发生的，称其为赤壁之战是可以的。我们需要说明的是，位于大江南岸的赤壁实际并没发生两军交战，两军交战是在赤壁、乌林一带江面上，而北岸的乌林，则是真正的战略决战地。

《三国志》提到乌林，直接跟打败曹操连在一起。在《程普传》、《甘宁传》、《凌统传》等都明载“破曹公于乌林”。因为乌林是曹军大本营，当黄盖献计火攻，曹船起火时，正值东南风猛烈，火势一下子由江中船只延烧到岸上营寨，致使曹军完全乱了阵脚，失去救援、抵抗能力，只好水陆全线向巴丘撤退。所以，火烧乌林是这次战事的关键。史学界所以有人认为赤壁之战应是乌林之战，其道理就在于此。在此之前，曹军与联军的初次交锋，也发生在乌林下面的浦口。关于这次战事，《三国志》周瑜传的记载相对而言比较详尽：

当时周瑜、程普与刘备等逆击曹操，“遇于赤壁。时曹公军众已有疾疫，初一交战，公军退败，引次江北。瑜军在南岸 ”。周瑜部将黄盖见曹军战舰用铁索连结，又鉴于敌强我弱，难以相持下去，建议火攻，速战速决。于是黄盖诈降实施火攻，“时风盛猛，悉延烧岸上营落。顷之，烟火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曹军遂败退，还保南郡。”

《江表传》记述大火延烧到岸边营落时，“周瑜等率轻锐寻继其后，雷鼓大进，北军大坏，曹公退走。”这是说火烧乌林后周瑜等曾紧接着进击，迫使曹军败走，进而可见这次战事的战略决战地在乌林，实际在赤壁并未有“战”。

败走华容是战事的尾声

曹操败走华容道，是《三国志》武帝纪裴松之所引《山阳公载记》所载，其文为：

“曹公船舰为刘备所烧，引军从华容道步归，遇泥泞，道不通，天又大风，悉使赢兵负草填之，骑乃得过。赢兵为人马所蹈籍，陷泥中，死者甚众。”

这段记载，被司马光《资治通鉴》照抄不误，写进这次战事中，加之《三国演义》对关羽华容道义释曹操的文学渲染，人们对这一历史故事都很熟悉，认为曹操败走华容道史有其实，关羽放曹则是《三国演义》的创造。从当时情况看，曹操要退到南郡，“引军从华容道步归”是必然的。

这里首先要弄清楚华容在哪里。现今湖南的华容县，是隋开皇十八年公元５９８年才设置的，跟曹操败走华容道无关。现今鄂州市华容区的华容镇，汉代已有，有人认为曹操败走华容道是由鄂州华容退到夏口。这一论断的前提，是将黄州赤壁包括从黄州赤壁至团凤乌林一带沿江的赤岸，视作赤壁鏖战之所。这显然是经不起推敲的。曹操所走的华容道，只能是在今监利县境。今监利县在汉代为华容县，于汉初设置，属南郡。监利县是三国吴黄武元年公元２２２年分华容县所置。因其“以地富鱼稻，令官监办之”，故名监利。公元２０８年曹操所走的华容道，在南郡华容县境无疑。

那么，华容道在哪里﹖是从乌林到南郡之间的直迳吗﹖我们知道，乌林以西，正是洪湖所在，在古代是一派汪洋泽国，曹操无法从乌林直迳去南郡，现今亦仍有湖区阻隔。曹操乌林兵败，不可能直接向西去南郡，只能沿江岸高地向北走，从乌林退到今监利县东境江边的白螺，再由白螺向北偏西去华容城，经华容城去南郡。

曹军沿江岸向北撤退，是水陆并进，既有沿江岸撤走的人马，又有在江中向巴丘撤走的船舰。火攻并未把曹操战舰烧尽，曹操还有一部分船舰。由于后有孙、刘联军的追击，曹军的撤走是很惊慌的，以致舰船误入巴丘湖中。古代的巴丘湖或称巴陵湖，即是大云梦泽，与洞庭湖相连，白茫茫一片，不知其吐纳之处而误入，是完全有可能的。本来，误入后总还是可以找到出口，溯江而上去南郡。曹军先前由江陵东下，也是经过了巴丘湖口的。为什么曹操要登岸走华容道﹖这里面的关键是军中发生了严重的疫病。

曹军中的疫疾，在与联军初战时即已有见《周瑜传》所载。这可能是曹军初一交战即失利的一个重要原因。其后疫情蔓延，愈发严重，曹操不得不将退至巴丘湖的余船烧掉，上岸撤走。曹操与孙权书称：“值有疾病，孤烧船自退”，固然是对战事的失败一种自圆其说的大话，但疫病蔓延是事实，在《武帝纪》和《吴主传》中都有记述。有人认为曹军得的是血吸虫病，说北军到南方疫区容易感染此病。实际曹操水军主要是荆州水军组成，北军练习水战也不在南方疫区而在北方邺城。曹操自农历七月出兵，到赤壁之战时已是隆冬十二月。天气的变化、水土的不习、长期的劳顿曹军未有很好休整，感染疫病是很自然的。至于所感染何种疫病，很难定论。

曹操烧其余船，出于疫情，也是为了不让余船落入联军之手。而要经华容去南郡，只有从巴丘湖口上北岸。从地理分析，巴丘城陵矶对面的北岸是今监利县白螺镇江边的狮子山。曹操水军很可能就是由此上岸，与沿岸撤走的人马会合，由白螺狮子山去华容城。

汉代华容城在哪里﹖监利县的同志经多年研究和实地考察，认为汉华容城在今监利县城以北偏东周老嘴镇西约五里处。由今白螺到汉容城，经今汴河镇和毛家口等地，其间有条全长２０多里的湖区小路，穿越沙湖和白滟湖之间的沼泽地带。监利县的同志认为，这就是古华容道，并在那里立有一碑。我们认为，史籍所说曹操“引军从华容道步归”，是指曹操经华容县到南郡而言，不一定其间某一段路才叫华容道，可泛指从白螺到汉华容城之间的道路。总之华容道在今监利县境内是不容置疑的。

曹操败走华容道，是这场战事的尾声。无疑，这场战事的起因、关键与尾声都在现荆州之地。我们完全可以把通常所说的赤壁之战视作荆州之战。这不是要否定古往今来习惯称这场战事为赤壁之战的说法，而是对这场战事的实质所作的一种比较实在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