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鄯善县吐峪沟石窟寺遗址
石窟寺指开凿于山崖上的佛教洞窟,俗称千佛洞,每一个石窟寺都是一系列精美建筑、雕塑、绘画艺术的有机组合。克孜尔、库木吐喇、吐峪沟、柏孜克里克等新疆现存的著名石窟寺群大都分布在天山南麓,难道古代佛教同样盛行的天山北麓,没有开凿任何千佛洞吗?
其实,天山北麓早已开凿了石窟寺,它就是唐、宋时期的北庭高台寺故址——吉木萨尔千佛洞,这是天山北麓唯一现存的石窟寺,窟洞至今仍存。
吉木萨尔千佛洞的重新发现包含着一个有趣的故事。今吉木萨尔县清代名为济木萨,早在乾隆二十四年?1759?已创设了济木萨巡检,起初主要是主持当地绿营兵的军屯,后来随着民户的增多,也兼管当地民政。清乾隆三十五六年间?公元1770—1771?有一位家住济木萨城的卖菜人患了严重眼病,即将失明,好在熟悉山路,每遇天气晴朗,就到山上捡柴度日,一天突然眼痛难忍,萌发了自杀念头,好不容易摸索到山冈一棵大树下,解开腰带,打算上吊,这时耳边传来一个慈祥的声音,劝他不要轻生,快到山下泉水中洗眼,回问时则四无应声,惊坐半日,耳边又响起了同样声音,如此有三。卖菜人半信半疑,爬下山坡,果真传来溪中的水声,随坐溪边,用水洗眼,跪地起誓,果真神明护佑,治好眼病,情愿出家为僧,疼痛逐渐停止,眼帘渐渐透明,爬上山坡,望空叩谢。背山歇坐,忽见坡土坍裂,透出白灰墙壁,用手刨挖,发觉里面竟是空的,并有门洞形迹。出山后遍告乡邻,纷纷携带锹镢等工具,进山刨开山门,洞形如半月,光线黑暗,燃烛照亮,一座卧佛,身长丈六,金面跣足,横亘后室,又有铜佛,大小不计其数,自尺余至三五寸不等,上面都有土花锈蚀痕迹,昭示着时间的古老。洞窟内壁画,颜色如新,建筑龛洞也都保存完好,是极少数未毁于东察合台汗国宗教战争的幸存佛寺之一。足以说明此洞是在大战来临前,预先予以埋盖封存,以故未为占领北庭城的穆斯林所知。
清代汉民大都虔信佛教,纷纷集资,在恢复千佛洞本来面目的同时,在洞口修建了大殿,这位菜贩当日落发,成为寺院主持,庙会渐兴,此后历代增修,兴建了殿、观、庙、阁等附属建筑群,成为东部天山诸县汉民佛教信仰的中心。
德国人勒寇克1904年重新发现鄯善吐峪沟、吐鲁番柏孜克里克千佛洞,切割了大量壁画,被西方人推崇为新疆石窟寺发现之始,而1770—1771年发现的吉木萨尔千佛洞远远早于上述时间约200余年,完全有理由视为新疆石窟寺重新发现的真正历史开端,尤令人骄傲的是,这次重大考古发现是由中国人自己完成的。应当比后世外国探险家发现的佛寺更有价值。
吉木萨尔千佛洞发现之后,立即引起主政新疆高级官员的注意。乾隆四十九年?1784?首任乌鲁木齐都统索诺木策凌曾利用巡阅营伍之便,亲临此洞,将洞中发现的铜佛九尊作为贡品进献北京。千佛洞的形制为半月形洞门,后洞有身长一丈六尺佛涅像,寺内土佛像则以千佛为主,大者尺余,小者三五寸,又具有鲜明的密宗色彩,昭示着这座佛洞在唐时始建,历经北庭回鹘、吐蕃统治北庭时期继续保持繁荣。
吉木萨尔千佛洞今虽古代壁画荡然无存,现在墙上壁画都是今人增绘,已无价值,但建筑形制仍然保持古窟原貌。佛窟宽14米,中央佛龛两侧各有圆拱门,仿支提窟形。尤为引人瞩目的是其甬道形制的反回字形结构,自中央佛龛两侧另开四条甬道,回旋前进,甬道第一层回旋进入中甬道,左、右皆开佛龛,中供佛像,再次回旋前进,深进一层,仍是左、右皆开佛龛,最后一道回旋进入后甬道,到达这座千佛洞的参拜终点——供奉俗称卧佛的释迦牟尼涅像前,这种回旋三进的形制,实属全国鲜见。今之卧佛像虽非复古物,但佛座仍为原来形制。其余佛龛形制也仍保留旧观,其中洞窟南壁的罗汉群像明显不同于中原汉传佛教寺院的同类佛像的开龛方式,与北庭回鹘时期的西寺建筑形制也存在区别,很可能是全国独一无二。千佛洞前所留地面建筑,虽然是后世增修,但这些建筑非但未损伤石窟寺原貌,反而对这一千年古寺起了外层保护作用。直到清中叶以前,洞窟基本上保持唐代原貌,同治之乱,这里似属于孔才所部汉族民团的势力范围,千佛洞虽不可避免遭到破坏,但并非是毁灭性的。
新疆光复之后,光绪四年?1878?,千佛洞古佛寺群再度整修,每年农历六月初六开始举办历时半个月的千佛洞颂经大会,善男信女、僧俗人等云集寺院,祈福禳灾。1933年,回族军官马仲英率兵入新疆毁坏了洞中的众多雕塑。1937年,以孔才家族为首,募捐重修了部分建筑。解放后破除迷信,千佛洞荒废,1958年大炼钢铁,大批佛像被作为废铜重加冶炼,至文革中更遭毁灭性劫难。文革结束后,重塑佛像,再绘壁画的倡议者就是孔才后人,这一家族对于千佛洞具有特殊的宗教感情,使千佛洞至今仍是北疆东部汉民佛教徒顶礼膜拜、香火不断的所在。当地孔氏家族对于这一古代佛教遗址的变迁非常熟悉,所仿皆有所据,对于原有洞窟形制更是未敢擅动。虽然仅存一窟,却保存了新疆唯一、全国鲜见的建筑形制。
石窟寺是佛教文化东传的历史产物,集中代表了佛教的建筑艺术、雕塑艺术和壁画艺术的辉煌成就。新疆现存各石窟寺大都遭到不同程度破坏,即使保存最好的克孜尔千佛洞、吐鲁番柏孜克里克千佛洞、北庭西寺,几乎都已找不到完整的雕像。三项指标中存在两项就算不错了。吉木萨尔千佛洞直到上世纪50年代末,虽然早已雕塑全毁,仍有部分壁画残存,经历了文革大劫,至今壁画也不复存在,但洞窟形制仍基本上保存完好,这应当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仅此一项,就足以证明这座古代名刹仍不能算作完全破坏,毫无文物价值可言。如果再不加以关注,更大地破坏还可能发生。为此,笔者呼吁文物主管当局,提高其保护级别,为天山北麓的佛教文化,保存最后一道那怕是已经黯淡下去的昔日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