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谋杀诸葛亮的军事接班人(5):“令人追悔不可复及”
第五个漏洞在《三国志·杨仪传》:
杨仪“五年,随亮汉中。八年,迁长史,加绥军将军。亮数出军,仪常规画分部,筹度粮谷,不稽思虑,斯须便了。军戎节度,取办於仪。亮深惜仪之才幹,凭魏延之骁勇,常恨二人之不平,不忍有所偏废也。十二年,随亮出屯谷口。亮卒于敌场。仪既领军还,又诛讨延,自以为功勋至大,宜当代亮秉政,呼都尉赵正以周易筮之,卦得家人,默然不悦。而亮平生密指,以仪性狷狭,意在蒋琬,琬遂为尚书令、益州刺史。仪至,拜为中军师,无所统领,从容而已。
初,仪为先主尚书,琬为尚书郎,后虽俱为丞相参军长史,仪每从行,当其劳剧,自惟年宦先琬,才能逾之,於是怨愤形于声色,叹咤之音发於五内。时人畏其言语不节,莫敢从也,惟后军师费祎往慰省之。仪对祎恨望,前后云云,又语祎曰:‘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魏国),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令人追悔不可复及。’祎密表其言。十三年,废仪为民,徒汉嘉郡,仪至徙所,复上书诽谤,辞指激切,遂下郡收仪。仪,其妻子还蜀”《三国志·杨仪传》。
看到这里,几乎所有历史学家和三国史爱好者们,都把杨仪的“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当成无根据的牢骚怪话而不是真有其事。
牢骚话并非总是毫无根据,这句话若非假设,而是杨仪吐露真言,杨仪为什么在前线要去投敌?由于这句话在《杨仪传》而不在《魏延传》,且《魏延传》里没有杨仪要带军队投敌的迹象描写,极少有人把它与魏延案件联系起来看。我把《三国志》各处有关史料线索“链接”起来,找出文理与事理相融合的逻辑联系,说明杨仪向费祎诉说此意并非虚构,而是有着真实的理由。由此也从杨仪本人的嘴里,侧面暴露了魏延事件真相之一角。
先从文理上来看,“仪既领军还,又诛讨延,自以为功勋至大,宜当代亮秉政”,“每从行,当其劳剧,自惟年宦先琬,才能逾之”,而却被“拜为中军师,无所统领,从容而已”。杨仪所思与所得差距太大,要说发点牢骚,纯属正常。也是这几段记载给人留下的一般印象:杨仪在发牢骚。发牢骚的话,可以为真,也可以为不真。当然不能认为肯定不是真话,此为逻辑不允许,也为常理所不容:牢骚话大多是真实思想流露而非假设。
因为从陈寿文中看不出杨仪在何处有投敌的行为迹象,更看不出有一部或大部分兵将有被杨仪鼓动(“举军”)投敌之可能,所以史学家和三国史爱好者们,基本上把杨仪的牢骚话认作是没有根据的假设,不再深究。当然,这种理解,不是因为有证据证明其话是假设;而是因为“无证据”证明说的是真事,且仅当做杨仪的假设语。
然而细究陈寿的史料釆录、编排、用词,在这几段记载中,则会发现经陈寿铺垫、暗指,使杨仪这段牢骚话接近为真心表达:
1、“怨愤形于声色,叹咤之音发於五内”。
是说杨仪怨恨之意表现在脸上和言谈中;激愤慨叹之声发自内心。
2、“时人畏其言语不节,莫敢从也”。
经常说些不节制、严重违法之语,害得左右邻人不敢和他罗嗦,自然是怕人告发与其谋划什么不利于政府、诬蔑其他官员之事。
3、“惟后军师费祎往慰省之。仪对祎恨望,前后云云”。
忽然来了个老朋友费祎探望慰问,本来就不平而无处伸诉,这一下找到倒苦水的对象了。于是杨仪带着怨望的神色,把立功、苦劳等事情和该当如何,前前后后诉说一通。
4、“又语祎曰:‘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不管真假牢骚,杨仪怎敢在费祎面前说这种话?因为:(1)、费祎可说是杨仪的老朋友,曾为杨仪、魏延闹矛盾解围:费祎“……建兴八年,转为中护后又为司马。值军师魏延与长史杨仪相憎恶,每至并坐争论,延或举刃拟仪,仪泣涕横集。祎常入其坐间,谏喻分别,终亮之世,各尽延、仪之用者,祎匡救之力也”《三国志·费祎传》。
(2)、费袆被杨仪看成是除杀魏延的合作者。不是说费袆在前线被杨仪派到魏延处去探听又逃回了吗?如果这事是杨仪造的假,你事后不向朝廷否认,也证明费袆和杨仪是站在同一立场。
(3)、费祎是比杨仪职位低的文官,又无军权。这样几层意思综合,杨仪便可能在费袆面前失去政治警惕,说真话发牢骚的可能性极大。
5、“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投魏国)”。诸葛亮在前线死时不是“密不发丧”么?就算你杨仪想投敌谋官,大军不知道丞相死,怎会随你杨仪去投敌?“举”(提起,带领):其中至少有部分兵将也应有投敌意向,杨仪才可能带动他们,能带动他们才有“举军”之说,否则不会说“举军”投敌,你自己溜掉投敌好了。牢骚自然也是有逻辑有根据的思维,不是无来由的“疯话”。要么杨仪真疯了?那也得有记载。
6、还“令人追悔不可复及”?
[page]如是假设,杨仪还有后悔的必要性么?这不符合假设的语言逻辑和人的正常思维逻辑。有实施领军投敌的可能性、可行性,才会产生后悔的逻辑性思路。后悔的不是真事,还有后悔假设的?假设的事、没有的事还能“令人追悔”且“不可复及”?不“复及(回复以往)”真事,“复及”假设?要么杨仪真疯了?那得有记载!史实可以推论,证据不可或缺,否则史实便能被各人分解成多种“实际存在”。就像有人说的:“历史就像任人打扮的小女孩”。这是不可能的,史实只有一种存在,是单一性、一过性的存在。
那么杨仪为什么早就要投敌?后来为什么又不去了?以至现在“令人追悔不可复及”?是在何处、在什么境遇下产生了投敌的想法?还有大部分或至少一部兵将有被杨仪说服投敌的可能性在哪里?陈寿有记载吗?使得杨仪的牢骚话得到证实?以下我们来瞧瞧:
前面说过,杨仪在前线没有“举军以就魏氏”的可能性,因为“密不发丧”,众兵将不知诸葛亮已死,不会跟你走。陈寿写他叫费祎去打探魏延口气,结果魏延不肯投敌还要杀敌,这让杨仪大失所望,魏延也不肯投敌?有人反对:瞎说八道,杨仪等人是要按诸葛亮遗命撤回汉中!对,此时全军没有投敌可能,杨仪也无投敌的迹象,他产生“吾若举军以投魏氏”想法的时间地点不在此处。
这之后有个插曲:司马懿追来了,正好投降魏国么:“汉晋春秋曰:杨仪等整军而出,百姓奔告宣王,宣王追焉。姜维令仪反旗鸣鼓,若将向宣王者,宣王乃退,不敢逼。於是仪结阵而去”《三国志·诸葛亮传》。呵,杨仪不但没有“举军以就魏氏”,还要“揍”司马懿!
接下来据说魏延发怒,烧毁栈道,拦住大军回路。此时不投敌更待何时?杨仪大呼:路断啦,回不去,反了吧?投魏国去啊……看来也不像。陈寿没写此时杨仪等人有投敌迹象,而是写的“延、仪各相表叛逆,……仪等搓山通道,昼夜兼行”,向汉中挺进。大军根本就不想投敌,杨仪白喊了一嗓子?不,莫须有的事,不能诬陷好人,更不能诬蔑大众喔。
紧接着杨仪等人在南谷口(褒口)和魏延“打架”啦,王平一声“狮子吼”功夫:“汝辈何敢乃尔”!魏延军顿时个个如雷轰顶,倒地散尽。魏延全家被杨仪叫人“砍瓜切菜”……大家几年没打胜仗了,今天终于尝到打胜仗的滋味,此时杨仪功劳最大。当然,此时杨仪和大军是杀了据说想投敌的人,更不可能去投敌了。
再后来杨仪率领大军回成都,各人升官的升官,当将军的当将军,就剩下功劳最大的杨仪“无所统领,从容而已”。你说他来火不来火?火冒三丈!
咦?怪了,杨仪从前线一路回成都,路上并无能够“举军以就魏氏”的可能,他怎么会向费祎说这个话呢,还后悔不能复及?自己诬告自己?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骂魏延骂到自己头上来了?如是失去理智,“精神病证明”陈寿开了吗?
坏了,冤案出来了!这费祎一贯“捣鬼”:在前线和魏延密谈,回来告诉杨仪魏延不服,引发内讧。这次又和杨仪密谈,回朝廷诬告杨仪,说他早就想投敌,一人弄出两个冤案来了。就算前一个是真事,这次大家看出来是假的喽?
真是费祎在捣鬼?难道我这个“包公”断案有误?还是陈寿没看出来?或者真像罗贯中想象的那样:诸葛亮把“锦囊妙计”留给费祎叫他除掉二人?要么是朝廷蒋琬等人叫费祎去找个什么罪名除掉“老干部”杨仪,省得你“依老卖老”,整天啰里八嗦的说话难听?最后一个可能性:杨仪和至少一部分将士在从前线回成都途中某个地方,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怕朝廷惩办而要投敌保命!……谋杀魏延?这么说,杨仪的牢骚真有其事?
正是谋杀魏延!历史研究既讲事理逻辑性,更讲史料证据,光有逻辑性如无佐证,就是专家所说也无人会服。请看陈寿的《三国志》写出佐证之一,证明《魏略》揭露了魏延被杨仪谋杀的真相:
《魏略》曰:“……行至褒口,乃发丧。亮长史杨仪宿与延不和,见延摄行军事,惧为所害。乃张言延欲举众北附,遂率其众攻延。延本无此心,不战军走,追而杀之”。《魏延传》曰:“……延独与其子数人逃亡,奔汉中。仪遣马岱追斩之,致首于仪,仪起自踏之,曰:‘庸奴!复能作恶不?’遂夷延三族。初,蒋琬率宿卫诸营赴难北行……”。
杨仪等人杀了魏延以后,听朝廷信使发来羽檄(常理),说蒋琬带兵要来调查案件!那些跟随杨仪谋杀了蜀国一号军事重臣,且“夷延三族”的兵将们,清醒过来时,知道朝廷调查清楚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处罚。杨仪老谋深算,他知道怎样利用大都不知情的众兵将的恐慌心理,威胁、说服大军投敌(司马懿此时快追到赤岸,离褒口不远),再返身灭掉蜀国,众人仍可回家团聚,自己也有大官做。因此他说“吾若举军以就魏氏”,有根有据。陈寿给出的佐证即与《魏略》的记载合拍,又证明了杨仪牢骚话的真实性。
[page]杨仪等人为什么又没有投敌而回成都?《魏延传》又有解释:“蒋琬……行数十里,延死问至,乃旋。”蒋琬才出成都几十里,听到杨仪所发信使告知了魏延的死讯就没到褒口来,而是回成都了。这给杨仪造成了良好感觉:魏延一死就不调查了,这说明朝廷相信了自己编撰的指控魏延叛国投敌的檄文奏章!陈寿也正是这么记载的:“一日之中,羽檄交至。后主以问侍中董允、留府长史蒋琬,蒋、允咸保仪疑延”。魏延一死,蒋琬就不来了,哦,蒋琬是来帮助自己的!杨仪以为这可是天上掉馅饼了:即除去了政敌,又不受惩罚,回去还能立功受赏当大官, “杨仪以当官显(陈寿评杨仪)”、“自以为功勋至大,宜当代亮秉政”。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于是从容处理漏洞,订好攻守同盟,率大军回到成都。陈寿又举了证。
回来后杨仪为什么又“令人追悔不可复及”?《杨仪传》解释为:“仪即领军还,又诛讨延,自以为功勋至大,宜当代亮秉政,呼都尉赵正以周易筮之,卦得家人,默然不悦。而亮平生密指,以仪性狷狭,意在蒋琬,琬遂为尚书令、益州刺史。仪至,拜为中军师,无所统领,从容而已”。杨仪回成都只落了个领“退休工资”回家抱孙子,期盼与所得落差太大:“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加上“仪性狷狭”,则有了牢骚太盛而不防“肠断”之言,以发牢骚方式说出真话来。
前因后果,事理、文理,顺理成章。杨仪那一段牢骚话的真实性,被陈寿的记载挑明了,《魏略》的记载同时也被杨仪的牢骚证实了!
这里有两点疑问解释一下:1、费祎既参与了杨仪谋杀魏延的案件,怎敢告发杨仪?这不是牵连自个儿了吗?这里体现出政治案件的复杂性。费祎过去是杨仪和魏延交恶的和事佬:“军师魏延与长史杨仪相憎恶,每至并坐争论,延或举刃拟仪,仪泣涕横集,祎常入其坐间,谏喻分别,终亮之世,各尽延、仪之用者,祎匡救之力也”《三国志·费祎传》,由此可见费祎与魏延并无龃龉。
费祎在诸葛亮中军府,官职低于杨仪,无军权,在魏延案件中无论军、政,皆非主谋和掌权人物。不过是在褒口事发时,被杨仪胁迫同行而已(许多双方兵将可以说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至于在前线被杨仪指派探问魏延意旨的记述,应是杨仪等人事后的编造或诬告魏延的檄文内容,朝廷采纳为官方资料,而被陈寿记载下来罢了。既然此案并非费祎自己真心参与同谋,手无血债,那还要为杨仪的话遮掩什么?不提防被人告发密谋叛国,或被杨仪再次拉下水做垫背的?这和当年马超告发彭羕的心理恐惧类似。
2、陈寿如此记载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那些矛盾、漏洞、反证,也都是“偶然”的安排?还是在暗示什么?读者应当逐渐体味出来,和我一样有所醒悟:陈寿在取舍、裁剪这些史料时,有着可疑的非常心态!否则巧合就太多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