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之战——张辽的辉煌

公元208年十二月。

冬天的冷风席卷着枯叶，在合肥上空呼啸而过，给这座城市平添了几许肃杀之气。城门的卫兵手持长戟，像往常一样盘查着进进出出的人们。忽然，远处一骑绝尘而来，吸引了卫兵的注意——来者是在城外驻扎的哨兵，满脸风尘仆仆，眉宇之间，流露出一股焦急之色。卫兵见状，心知恐怕是战事将起，当下不敢怠慢，连忙放行。

孙权亲帅十万大军进攻合肥，即将抵达城外！哨兵带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合肥，举城上下，顿时陷入一片惊恐之中：此时的合肥，戍卒不过七千余人，如何抵得住十万之众的大举进攻？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城中的几位将领当即聚在一起，商讨抗敌之事。一位将军首先发话：“曹公曾料孙权必将进攻合肥，故而留下信函一封，让我们等到敌人来进攻之时再拆开来看。如今时机已至，我们应该先看过一遍信中的内容再作打算。各位意下如何？”

众将点头。将信函拆开后，只见里面写着：如果孙权率军来攻，张辽、李典将军出城迎战；乐进将军固守城池，不得出战。

看完内容，众将心中狐疑不定：敌我力量如此悬殊，曹公居然嘱咐张、李二位将军正面迎战，岂不是送羊入虎口？正面面相觑之时，张辽对众人说：“曹公远征在外，无暇抽身回救，就算当即派兵增援我们也来不及了。我们如今的兵力撑不到援军到来之日，倘若困守孤城，只能被孙权攻破。曹公深明用兵之道，早就算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嘱咐我们在敌人的包围圈形成之前，先正面迎战，以冲溃他们的阵型。如此一来，敌人的士气必将受挫，而我们必将军心大振，此消彼长，才能将城池守住。生死成败，在此一战！诸位为何现在还心存疑虑？！”话音方落，旁边的李典慨然应声道：“张将军所言极是，正与我李典心中的想法相同！”

“二位出战之将尚且如此坚决，我等守城之人岂敢再心存疑虑！”“不错，就算二位将军出战不利，我们还可以退守城池！”“我等全力支持二位将军。。。。。。”众人深受张李二将感染，纷纷出言应和。张辽见众人脸上已经全无犹豫之色，心中颇喜，又对众人说道：“我需要招募敢死之人明日与我一同出城迎战，最迟今夜，就要确定人选。劳烦诸位通知城中所有守军，就说凡是敢与我张辽同生共死的，请于今夜戌时在城中训练场集合！”

众人点头应允，于是各自散去，部署作战事宜。[page]

不久之后，城中某处兵营里，传出几声窃窃私语：“听说张将军招募死士，准备明日与孙权的十万大军正面迎战，可有此事？”“话是上头传下来的，还能有假？”“十万，十万大军哪！我们人这么少，出去岂不是送死？”“你们有谁敢跟随张将军的没有？我平日素来仰慕此人，能跟他一起出城作战，死也不怕！”“我心中也正有此意。反正出城迎战也是死，困守孤城最后也是死，不如死得壮烈一些。何况我还不一定死呢，万一打赢了，那可是立了大功啊！”“立功也是张将军立功，不关我们这些小卒什么事。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奉陪。。。。。。”

当夜戌时，合肥城中训练场。

“报告将军，人数已经点清，共有八百人！”“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是！”

勇士不可多得，有八百人，足够了。张辽心中这样想着，对众人振臂高呼道：“诸位！孙权逆贼，才智远逊曹公，依靠长江天险，才得以跟曹公抗拒到现在。如今他不安守自己的土地，竟敢倾巢而出，伐我合肥，实乃自寻死路之举！请诸位明日与我共同出战，即便活捉不了孙权，也要吓得他胆肝俱裂！明日之战，生死未卜，我现在再问一遍，你们是不是真的决定要与我张辽一同出战？”

“我要是怕死，今晚就不会站到这里来了！”人群中，一位士兵首先喊道。其余众人也纷纷高呼：“不错！愿与张将军同生共死！”“誓死跟随张将军。。。。。。”一时之间，群情激昂，愿为张辽效死之声此起彼伏。

“好，好，好！诸位的对张辽的情义，我张辽心领了！”看到这么多人甘愿为自己舍生忘死，张辽心中欣喜万分，同时也愈发清楚地感觉到，压在自己肩膀的担子更重了。他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说：“明日一战，如果成功，我们就是国家的功臣，曹公必定会对我们重加赏赐；如果失败，我们就是国家的烈士，曹公也必将厚待我们的家人。总之无论如何，只要你们肯为国家效命，国家自然不会亏待你们！我张辽在这里向诸位承诺，明日一战，我一定身先士卒，不辜负诸位的心意！好了，话我就说这么多，宴席已经摆好，现在请诸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那天夜里，众人聚在一起，诉说各自生平，许多原本不认识的人，变成了知心好友。酒肉似乎永远填不满众人的胃，刚开坛的酒，马上全部倒入了众人的杯中，有豪爽之士嫌这样麻烦，直接拿起酒坛子就往嘴里灌；刚煮熟的牛肉，才端上桌，就被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筷子瓜分干净，有手慢点没夹到的，吵吵嚷嚷着要赶快继续上菜，炊事班的人没办法，只好接着杀牛。负责倒酒上菜的人，忙得脚跟压根儿就没落过地，明明是大冷天，他们却个个累得冒出一身热汗。有人吃饱了没事干，用筷子敲打着杯碗盆碟，说是在演奏乐器，做得像模像样的，声音居然还听得过去；有人在划拳行酒令，开始时还算有来有往，渐渐地场面就不成样子了，赢了自己也要喝，输了就被别人灌着喝；有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话，似乎身边发生的事与自己无关一样，只管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酒；有人借着酒兴，拿出自己的随身兵器在空地上挥来舞去，舞到一半忽然就撑不住了，刚吃下去的东西吐了一地；有人吃下去的饭菜明明撑到喉咙了，筷子却还夹着一块肉，早已喝得烂醉，却依然酒杯不离手，可是吃着喝着，泪水却忽然浸透了双眼，嘴里喃喃自语着“明天，我就要死了啊……”

夜色已深。原本喧嚣的宴席逐渐变得安静起来，最后，参与宴席的人都走光了，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杯盘，孤零零地陪伴着天上那轮晚上永远不睡觉的月亮。

第二天清晨。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声音，合肥的城门缓缓向两边分开了。透过两扇门之间的缝隙，神情冷峻的张辽，被旭日染成了一片金黄。最后，城门终于完全打开了。城内，是张辽和他的八百死士；城外，是孙权和他的十万大军。空气中杀意渐浓，交战双方都已经整装待发，只等开战的号令一起，马上用冰冷的武器终结敌人的生命。

张辽看着前方数不清的兵马，高举手中长戟，对他身后的死士吼出一个字：“杀！”然后策马向前，率先冲向了敌人。与此同时，孙权军中响起一阵战鼓之声，得到军令后，满山遍野的部队顿时如潮水般向张辽等人奔涌而去，似乎要将他们吞没！然而张辽戎马半生，早已惯见了这等阵势，虽然面前有千军万马，他脸上却无丝毫惊惧之色，将手中长戟不断横扫、直刺、下劈，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冲在最前面的数十个敌人，已经尽皆被他挑落马下。

正杀得兴起时，又有两人冲到了张辽的面前，各自举起手中长枪、大刀向张辽要害部位袭去。张辽看这两人仪表气势非凡，浑身上下装备又跟方才所杀的士兵大有不同，心知这两个人恐怕是孙权帐下充当前锋的将军，当下不敢怠慢，连忙举起手中之戟往前格挡。张辽所持之戟，乃是纯铁打造而成，重六十斤，戟的前端除戟尖之外，左右两边各有一片作削砍之用的月牙状锋刃，戟尖与锋刃之间用铁枝粘连，形状恰似一个“中”字两边各镶嵌着一轮上弦月——那枪的枪尖正刺入戟尖与月牙状锋刃的缝隙之间，由于去势甚急，此时卡在里面动弹不得；而那名用刀的将军则把刀砍在了戟身上面，满以为可以将张辽的戟砍成两段，不料一砍之下，却发出“锵”地一声，戟非但没断，反而将自己整个手臂震得一阵发麻。张辽挡住二人的攻击之后，将右手先往后一缩，再猛地向前一推！那名用刀的将军本来手臂已经发麻，现在遭此一推，马上抵挡不住，连人带马被逼得后退了好几步。张辽再将左手往下一按，持枪之将猝不及防，手中的枪顿时脱手落地！张辽这几个动作说来费时，实则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速度迅捷无比！

那持枪之将没了武器，心中惊惧非常，眼神呆滞地望着张辽。此时他已经战意全无，剩下的，只有逃跑的欲望。然而他调转马头的速度快，张辽挥戟刺来的速度更快，伴随着一道喷涌而出的鲜血，长戟从他的后背贯穿到了前胸。那名用刀的将军眼见同僚命丧张辽之手，心头大怒，趁张辽长戟尚未拔出之时，再次挥刀向张辽砍去。

张辽“哈哈”大笑一声，连拔也不拔，就连人带戟一起朝对方横扫而去。对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一招，整个身躯挨了这连人带戟的一撞，当即被撞得跌下了马背。张辽拔出长戟，再手起戟落，将对方送去见同僚了。

张辽斩了二将，自觉一股冲天豪气从胸中涌出，不由向敌人大声喊道：“我乃合肥张辽，字文远！如今已斩将二人，稍后必将取孙权狗命！我乃张文远，我乃张文远，我乃张文远。。。。。。”每说一次自己的名字，他就斩杀一人，率领身后死士，一直朝着孙权所在之处冲锋而去。孙权的部队大部分是江东人士，素习水战而不善陆战，而张辽所率部队惯于在平原上驰骋，人与马之间仿若合二为一，如今以己之长攻敌之短，顿成势如破竹之势。孙权部队虽多，却无法抵挡张辽等人的冲锋，被他们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与孙权打了个照面。

孙权做梦也想不到张辽等人竟能突进重围，这下见了张辽，顿时大惊失色。旁边的人也呆若木鸡，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赶快保护主上！”孙权的近卫兵们这才如梦方醒，簇拥着孙权后退到了附近的高地上，各自手持长戟，不敢进攻，只求自保。

“孙权！有本事下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张辽挥舞长戟，将旁边的敌人一一逼退，向孙权大喝道。孙权眼见张辽神勇无比，岂敢开口应战？张辽见孙权不敢有所举动，便对身后死士说道：“兄弟们，前面那个金盔金甲的就是孙权！既然他不敢下来，那我们就杀上去！”

说罢，张辽继续率领众死士向前突进。奈何敌众我寡，刚杀出的缺口，马上就会有新的敌人填补进去，虽然杀敌甚多，却无法向着孙权所在之地再前进一步。孙权渐渐恢复了常态，在高地上纵览全局，发现张辽的部队不过数百人而已，当下仰天狂笑道：“哈哈哈！好个张辽，就这么几个人也敢向我挑战！”旋即命令自己的部队重重包围张辽，誓要取他项上人头！

张辽杀了许久，眼见敌人越来越多，自知已无可能再威胁到孙权，便向众死士说道：“此战目的已经达到，诸位速退！”众人得令，纷纷调转马头，与张辽一起原路返回。张辽武艺高强，又有胆略，很快带领身边的数十人杀出了重围。然而孙权的部队并非一无是处，虽然拦不住张辽，却把张辽的部队截成两半，围困住了后面这段人马。

跟着张辽一起突围的一名死士，走在这数十人的最后面，他发觉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回头一看，已经不见了后面的兄弟。他连忙对张辽报告：“将军，我们后面的兄弟不见了！”张辽闻言一惊，想抽身回救，却不知这些人身在何处，正焦急万分之时，忽然听见不远处呼声震天：“将军！难道您要抛弃我们了吗？！”

张辽知道了众人所在，心中稍安，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回应道：“诸位肯将身家性命押在我张辽身上，我张辽就算粉身碎骨，也绝对不敢辜负这份信任！”又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当中疲累了或者害怕了的人，请先回到城中，尚可再战的，请与我一起再次杀进重围，救出各位兄弟！”

众人齐声应道：“不累，不怕！我等愿誓死追随将军！”

“好，好，好！既是如此，那就劳烦诸位了！”

张辽等人奋起余勇，当即折返，再次朝着孙权的部队冲杀而去。孙权的部队刚才实在抵挡不住张辽的冲锋，费尽全力才拦截住了后面的一段人马，本以为能将其全部吞没，岂料张辽去而复返，不过是一人、一骑、一戟而已，然而他左冲右突，却如入无人之境。被困的人马眼见救星将至，士气为之一振，愈发奋勇抗敌，直杀得孙权的部队哭爹喊娘，丢盔弃甲。

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张辽等人身临必死之境，除非舍命拼杀，否则绝无可能突出重围；而孙权的部队人数众多，难免会抱有“就算我不上也会有人上”的私心，自然不愿在人数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跟敌人拼命。况且张辽的部队人数虽少，却是精锐之师；而孙权的部队人数虽多，却良莠不齐。如此一来，虽然张辽等人以少击多，却形成了必胜之势。

很快两军汇合，张辽便带领众人回撤。本以为还要大战一番，不料敌人军心已丧，个个望风披靡，张辽等人没费什么事就离开了包围圈，回到了合肥城中。

这一战，从清晨一直打到中午，杀得孙权的部队溃不成军，战意全无。孙权无奈，只好下令部队回到营寨，修葺防御工事，以防合肥守军前来进攻。而合肥城中则一片欢腾，众人杀猪宰羊，迎接英雄凯旋！

过了十几天，孙权眼见合肥城攻之不下，只能下令撤退。张辽率众追击，几乎擒获孙权。曹操大为敬重张辽，任命他为征东将军。此为后话，不提。

附：《三国志》关于这场战役的原文

太祖既征孙权还，使辽与乐进、李典等将七千馀人屯合肥。太祖征张鲁，教与护军薛悌，署函边曰“贼至乃发”。俄而权率十万众围合肥，乃共发教，教曰：“若孙权至者，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勿得与战。”诸将皆疑。辽曰；“公远征在外，比救至，彼破我必矣。是以教指及其未合逆击之，折其盛势，以安众心，然后可守也。成败之机，在此一战，诸君何疑？”李典亦与辽同。於是辽夜募敢从之士，得八百人，椎牛飨将士，明日大战。平旦，辽被甲持戟，先登陷陈，杀数十人，斩二将，大呼自名，冲垒入，至权麾下。权大惊，众不知所为，走登高冢，以长戟自守。辽叱权下战，权不敢动，望见辽所将众少，乃聚围辽数重。辽左右麾围，直前急击，围开，辽将麾下数十人得出，馀众号呼曰：“将军弃我乎！”辽复还突围，拔出馀众。权人马皆披靡，无敢当者。自旦战至日中，吴人夺气，还修守备，众心乃安，诸将咸服。权守合肥十馀日，城不可拔，乃引退。辽率诸军追击，几复获权。太祖大壮辽，拜征东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