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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世入世间——诗僧黄宗仰的传奇人生

2022-05-19

寺僧黄宗仰

1903年初夏,上海发生震惊中外的“苏报案”。案发前夕,在清政府严令缉拿的要犯名单上,赫然列有一位方外之人。他,就是被誉为“我国佛教界中第一流人物”(梁启超《饮冰室诗话》)的近代佛界奇士,有“革命和尚”之称的乌目山僧黄宗仰(1865-1921)。

身披袈裟的黄宗仰何以被“苏报案”牵涉,遭此缉捕?这要从他虽身乎世外而心忧国事,高韬奋进于清末民初历史舞台的身态姿影说起。

乌目山下愤世出家

1865年,黄宗仰出生于江苏古城常熟的一户商贾人家。父亲在城南门外开了家米行,家道还算小康。母亲为当地虞山三峰清凉寺信女。

自幼聪慧好学的黄宗仰,一度拜学于翁同龢,“能为诗古文辞”。(蔡元培《记宗仰上人轶事》)当时翁同龢已及进士第,有一次省亲回乡,见得黄宗仰的诗文,不禁赞叹“辞茂义幽,莫测其际”。随即提醒他:“子习举子业,住著自缚,倘入缁门,慧海之舟楫也。”出自这位乡前辈的点拨,使黄宗仰若有所悟,从此视功名如粪土,绝意仕进,更加悉心致力于佛典的学习和研究,兼习绘事。

16岁那年,因不满于父兄逼他学掌店事,黄宗仰愤然出走,入清凉寺剃度为僧。住持药龛是位精研大乘,旁及子史百家,又工诗善画的长老,极为重视培育僧才,延请本地著名学者为沙门弟子授课。在药龛的严格督教下,黄宗仰专心通读释氏内典,旁及中西政治学说,慨然有忧时之想。

20岁时,黄宗仰前往镇江江天寺(俗称金山寺),依从大定法师受具足戒,赐名宗仰。从此更加博览群书,刻苦研习英、日、梵等文字,并涉猎书画金石、园林技艺,潜修精研,卓然成家。此后数年间,他历齐鲁、游燕赵,南至闽粤等地,所到之处,参访耆宿,积深蓄厚,其气益豪,其诗益奇。

沪渎讲经诗画会友

1892年,由知客僧升任监院的黄宗仰,接待了前来金山寺进香的上海犹太富商哈同及其夫人罗迦陵。罗迦陵崇信沙门,慕名皈依,执弟子礼。1899年,黄宗仰应罗迦陵的延聘,从镇江来上海主讲佛经。

上海自1843年开埠以来,以位居“江海通津,东南都会”的地理条件,伴随西力东侵、西学东渐、西教东传的频频冲击,一直是风发云涌的社会中心舞台,各种社会力量纷纷在此登台亮相。

初到上海的黄宗仰,无疑为此感奋和激动着。他与一批旅沪爱国志士,主要是从事教育及其他新兴文化事业的新派人物声气相通,多有交接,并很快成为当时上海新学界颇具声誉的新派人物。1900年春,由李叔同、许幻园、袁希濂、张柟等寓沪书画家,以“提倡风雅,振兴文艺”为宗旨,发起成立中国最早的书画团体———海上书画公会。黄宗仰随之加入并成为其中的骨干。作为同人品茗读画、探讨艺理的场所,公会举办各种书画讲习班,向大众免费普及书画知识;并每周编辑出版一期书画报。

但如章太炎追忆:“是时禅师自上江来,以绘事识诸名士,论议往往及时政,皆中症语,诸名士尽愕眙不知其所从来,良久乃知为金山江天寺僧也。”(章太炎《栖霞寺印楞禅师塔铭》)讲经弘法、吟诗绘画的同时,黄宗仰更以极大的热情关注着民族危难的急迫时事。

张园演说庚子绘图

1901年春,沙俄妄图独占我国东北,逼签密约,引起海内骚然。上海爱国绅商纠合同志,两度集议张园,发电力阻其事。在3月24日的第二次集议会上,黄宗仰身披袈裟,登台演说,以佛法救世之言,怒斥沙俄的侵华行径,呼吁民众团结不懈,坚忍不拔,以今日之事为后日伸张民气的起点,听者一时争识其人。

至1901年8月列强攻陷北京,西太后挟持光绪帝仓皇远逃西安。9月7日正式签订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目击创巨痛深的庚子事变,有感于当时海内晏然渐忘的情势,黄宗仰绘《庚子纪念图》一幅并题诗,诗中有句:

戊戌惊秋迄己庚,三年政变太纷更。

难倾国泪详图画,只记颓京城下盟。

撮其要旨,在于警钟棒喝,以期唤醒“吾四百兆同胞睹此图,知此耻,团结忠义之志气,”(《征题〈庚子纪念图〉》)振作精神,锐意图强。为了引起社会广泛关注,黄宗仰又在报章刊载征题启事,启事以醒目的大号标题连载了30多天。一时间,海内志士如响斯应,或诗或文,或募助印费,从各地汇入报馆。经黄宗仰多方筹措,集时贤名流40多篇应征作品的《庚子纪念图题词》很快梓行,为时人所传诵。

此后,在梁启超主编的《新民丛报》上,黄宗仰以“乌目山僧”为署名,接连发表诗作,寄勉康梁维新派的改良事业。不过,黄宗仰此时的政治信仰和价值取向,难免经历了始则对清政府抱有一线希望,继而同情改良,最终奔集到革命轨道的思想蜕变和飞跃。

  学界风潮革命鼓吹

紧接着的辛亥革命准备时期,黄宗仰应时乘会,跳踉搏跃,以鼓吹革命为职志,迎来了一生中最著声名的岁月。

1902年春,鉴于国势日蹙的危急交迫,黄宗仰与蔡元培、叶瀚、蒋观云、林獬等沪上新学界人士,共同发起中国教育会,谋求革故鼎新,表面改良教育,暗中鼓吹革命。当年11月,南洋公学(交通大学前身)因校方压迫学生而引起集体退学风潮,教育会决定支持退学生组建爱国学社。黄宗仰利用与罗迦陵的佛缘关系,积极商请捐资助学。此后,他每周一次去学社作佛学演讲,阐述平等、大同等哲理中包含的革命意义,“革命和尚”的雅号从此传遍社内外。

1903年元月,中国教育会发起张园演说会,每周在张园安恺第定期作公开讲演,所讲问题虽各不相同,但中心思想不外乎排满革命。黄宗仰几乎每会必到,阐扬爱国和革命的言论越来越激烈。不久,黄宗仰被推举为教育会会长。4月,拒法、拒俄运动几乎交相迭起,寓沪各界绅商先后召集张园会议,初议拒法、再议拒俄,三议成立中国国民总会,黄宗仰对此均表赞同。东京留学生组织拒俄义勇队,旋即改名军国民教育会。爱国学社随之组织响应,黄宗仰又与蔡元培等志愿加入。不久,由于学社与教育会之间产生纠纷,身为教育会会长的黄宗仰以大局为重,一度设法协调。至学社社员在报端发表《敬谢教育会》,宣告独立,黄宗仰随即撰文,要求广大社员为民族的前途着想,“不以简单之性质为独立,务集团体之精神为独立,使全国学界皆以诸君之独立以相勖勉,使人人皆知尽国民之义务,成世界完全之独立之国,为世界文明之大国民。”(乌目山僧:《贺爱国学社之独立》)晓以大义,情真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