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将屡屡遭擒与“武卒”战法的关系
魏国作为战国时期第一任霸主,其原因是多方面的,而军事制度和战法的先进无疑是一个重要因素。魏国的“武卒”制度创自魏文侯时期的吴起,率领着这群虎狼之师,共指挥大小战役74场,64胜12平,无一败绩,打出了大魏的首强之威。然而吴起离开之后,见诸记载的魏国军事统帅,有公叔痤、庞涓、太子申、公子卬四人,奇怪的是,这四人的下场都比较惨——要么被俘要么战死。
虽说“三军可夺帅也”,但是在十万军中直取三军主将,难度可想而知,何况这一时期还处于魏国的强盛期呢?细想下来,魏军主将成为一个风险指数如此之高的职位,可能与魏国的“武卒”制度大有关联,与武卒的创建人吴起的作风影响也是密不可分的。
一、武卒建制与吴起的作战风格
魏国的武卒、齐国的技击、秦国的锐士,都是战国期间战功卓著威名赫赫的精锐部队。魏国的武卒创建最早,其组成,根据荀子的描述,大体是这样的:
——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
一是兵员选拔严格,单兵素质高。士兵披三重甲,持戈配剑,操12石之弩,负矢囊内装弩箭50枝,携三日口粮,半天能走一百里。二是经济上的优待,一旦成为武卒就能享受优厚待遇,一人当兵全家免赋税。这样的一支队伍,既有战斗力保证又有崇厚的福利待遇,可以想象,在当时的魏国,一旦入选为武卒队伍中的一员,是多麽荣耀的一件事情。而武卒这种强悍的战斗力和强烈的自豪感,对于主将则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按照《亮剑》里李云龙的说法,一支部队的首任长官,决定着一支部队的灵魂。而作为武卒的首任长官,吴起的指挥作战风格如何呢?《史记?孙子吴起列传》有比较详细的记载:
——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
而且,吴起作为武卒的统帅,“廉平,尽能得士心”。当然这还是从管理学的角度来说的,而作为一名能与列兵一起背着粮食半日行百里路的家伙,吴起的体力肯定不会差过普通的武卒战士。我看过一本半学术性质的历史小说《吴起传》,在那里,吴起俨然一名武艺高强的武林高手,武功仅在其老师西门路和师弟西门虎之下。这种演绎似乎还是有一定合理性的,一名主帅不需要特殊护卫,与普通战士混在一起,其格斗功夫差了是不可想象的。而这样的主帅要在确保个人安全的前提下实现屡战屡胜,还要求他是一个战前对情况预料周密,战中对突发事件应对迅速果断的战争天才——显然,吴起是符合这些要求的。
吴起率领魏武卒征战南征北战,创下了“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的奇功伟绩。20多年间,吴起率领魏武卒夺取了秦国黄河以西的五百多里土地,将秦国压缩到了华山以西、洛水以南的狭长地带。根据《吴子?励士》里的记载,周安王十三年(公元前389年)的阴晋之战,吴起以五万魏军,击败了十倍于已的秦军,创造了步足五万人,车百乘,骑三千,而破秦五十万众的著名战役。可见,魏武卒是当世的步战士兵最为精锐和彪悍的。
这样的一支精锐部队,对于主将素质的要求,大概可以归结为一下几点:
一、作风上身先士卒,有勇气充当军魂;
二、个人武功出众(至少是体力强健);
三、战前深谋远虑,布置得当;
四、战中敏锐果断、反应准确。
——不消说,魏国的武卒,需要他们的统帅是一位文武全才的大将,如果你不是,那就很危险了。
二、吴起后任们的悲惨结局
吴起约在前384年离开魏国投奔楚国,此后一直到前343年马陵之败,这40多年期间,魏国应该说一直是军事力量最强的国家,其间见诸记载的魏国军事统帅,共有公叔痤、庞涓、太子申、公子卬四人,无一例外,这四个人都难逃被俘或者被杀死在战场的结局,这不能不说于武卒这支部队的特质存在一定关联。
公叔痤的经历最具传奇色彩,也最能体现武卒统帅的高度风险性。
约在前361年,公叔痤带领魏军与韩、赵两国战于浍北,生擒对方大将乐祚。魏惠王大喜,亲自迎接到都称之郊,并赏其田百万。公叔痤推辞:“夫使士卒不崩,直而不倚,挠拣而不辟者,此吴起余教也,臣不能为也……若以臣之有功,臣何力之有乎?”于是,魏惠王找到吴起的后人,赐田二十万。现在距离吴起的离开已经20年,魏国军队终依然流淌着吴起的血液,可见吴起对这支军队影响之深。这里的公叔座,应该是魏惠王的叔叔、魏武侯的弟弟。应该说这是一位魏国的贤臣,他的门下还有商鞅这样的青年才俊。
[page]然而,就在浍北的同一年,公叔痤率军于秦国战于少梁,这位大将军居然成了秦国人的战俘。要知道当时秦国的实力还远在魏国之下,而魏军的战斗力不可谓不强。事实表明,这次战争,魏国也没有受到太过严重的损失,公叔痤又被放了回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这次战役中,身先士卒的公叔痤由于临时指挥不当或者对突发情况反应不对头,意外地被俘虏了。军队还是这支军队,而主将的危险系数可谓一直不低。就在这次被释放回来之后,公叔痤很快就病危了,临终前他向魏惠王推荐商鞅,魏惠王置之一笑。
庞涓和太子申的战死,也难免让人觉得蹊跷。
这是发生在公元前343年的马陵之战。庞涓狂追佯败的孙膑,结果庞涓一头钻进伏击圈,并且亲自点火查看写有“庞涓死于此树之下”的大树,结果做了冤死鬼。这样本来应有侦察兵完成的工作而由主帅去干,魏军主将身先士卒的优良传统可谓悠久。而就在这个夜晚之前,庞涓还号称:“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可见他对魏军战士的勇敢作风还是十分信赖的。
随后丧命的太子申,其实是这次作战的上将军。这位上将军本来有机会全身而退的,但他居然管不了自己的车夫。面对上将军调转车头撤退的命令,车夫说:“将出而还,与北(败北)同。”——可见魏军战士的勇敢精神和军法的严明。结果,这位上将军于庞涓一起丧了命。
前341年,商鞅率领秦军伐魏,魏惠王拍公子卬迎战,结果这位公子卬中了商鞅的计,上了鸿门宴,做了战俘——这是个离奇的特例,于武卒战法似乎没什么必然没联系。
至此,魏国东败于齐西败于秦,持续了六七十年的战国首强地位彻地丧失,而魏国军队从此也再不是那支纵横数十年、令诸侯谈虎色变的天下劲旅了。
三、一点说明
这里需要补充说明一下:魏军主将们屡屡遭难,固然是由于武卒制度对主将过高的要求有关,但是反过来想一想,作为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在任何战争中,对三军主将的要求何尝低过?一将无能害死三军,魏文侯奠定魏国的强势,其突出特点就是广揽贤才,任贤不任亲,所以才有李悝吴起西门豹乐羊一大批贤臣良将的出现。但是从魏武侯起,这种宏大格局不见了,吴起被谗出走,三军主将换成了他自家兄弟,到了梁惠王时期,更是重用自己儿子,还有那个格局同样狭小嫉贤妒能的庞涓。这样的国家器局,又怎么能斗得过英雄不问出身的齐秦两国?因此,魏国霸业的终结,根本责任还在于国家任亲不任贤,后世虽然也出了信陵君那样的人物,但是整体比下来,任人唯亲这条“战略路线”的落后性、低劣性还是昭然若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