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最早的唐僧取经画
榆林窟第3窟-东壁-唐僧取经
唐玄奘去西天取经的故事,在我国是家喻户晓的。唐初,由于当时中国流传的佛经译本多有差别、甚至讹误。佛教大师们的解释也大不相同。为了用佛经原著来考订其真伪,使中国的佛教徒能看到准确的佛经,于是高僧玄奘(河南偃师人,俗名陈祎),在唐太宗贞观三年(629年)跟随商人到佛教发祥地今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等国取经。同时在这些国家讲经辩论、学习交流,玄奘以其博学多才,深厚的佛教理论底蕴和雄辩的口才,震动了当时西域、南亚、中亚的佛教界,“咸尊伏之”。玄奘西行17年,贞观19年(公元645年)回到唐朝首都长安(今西安市)。带回梵文佛经657部,先后在弘福寺和慈恩寺大雁塔翻译佛经,总计译出经、论75部1335卷,流传于世,为中印文化交流和佛教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其功绩、事迹在中、印人民心中永存。玄奘把他西游经过的138个国家、城邦、地区的艰险曲折故事和见闻的各国历史地理、民情风俗等都记载于《大唐西域记》一书(玄奘口述,辩机整理撰写),使后来的说书人和写书编戏者有了丰富的素材。异国他乡壮丽的风光,奇特的习俗,优美的传说故事;玄奘悲壮的行程和不畏艰难险阻的精神、故事深深打动了文艺家的心灵,激发了他们的创作灵感,有关唐僧取经的作品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早在唐、宋时期,就有民间艺人在宣讲、演义唐僧取经的故事。如宋代就有《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即《新雕大唐三藏取经记》)。女真人统治下的金国,也有唐僧取经剧目《唐三藏》。元代有吴昌龄编写的《唐三藏西天取经》杂剧。元末明初又有杨讷编写的杂剧《西游记》。明代吴承恩更是在上述传说、平话、杂剧的基础上,创造出一百回的章回体小说《西游记》,突出玄奘及其假想弟子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和白龙马一路降妖伏魔,排除万难,最终取得真经回国的神话故事,情节惊险曲折,语言生动活泼,人物个性鲜明,风光壮美多姿,让人爱不释手,确实是引人入胜,达到完美的程度。
有关西游记的绘画作品,唐代也曾有过。宋代著名文学家欧阳修的著作就明确记载:景佑三年(公元1036年),欧阳修与友人同游扬州寿宁寺,看到该寺经藏院的一面墙壁上有五代时绘的玄奘取经画,相当精美,堪称“绝笔”。可惜后来画与寺都已毁掉无存。人们多么渴望能看到古代的西游记绘画,以便从艺术形象上去了解西游记的故事、人物、服饰的演变过程!功夫不负有心人,1964年9月至10月间,笔者陪同中国科学院语言学家王静如教授、北京大学考古学家宿白教授和敦煌文物研究所常书鸿所长等考察敦煌莫高窟和安西榆林窟时,在榆林窟第2、3、29窟的壁画中,竟然连续发现三幅唐僧取经画,而且都是西夏晚期的作品,是现存全国最早的。后来,敦煌研究院的学者在考察、临摹壁画过程中,又在安西千佛洞和榆林窟发现3幅唐僧取经画,也是西夏晚期的作品,真是锦上添花。下面把这六幅画分类略作介绍。
榆林窟第2窟-西壁北侧-唐僧取经
1.西行取经。榆林窟第2窟是覆斗藻井式中型窟,顶部绘一佛二比丘说发图一铺,左右两壁各绘炽盛光佛一铺。室内窟顶藻井中央绘盘龙图案,四边绘贤劫千佛。室内四壁绘满说法图、经变图和供养人。其中,西壁上段各绘水月观音一铺,下段各绘西夏供养人男女各一列,特别是北侧的水月观音画,是西夏壁画的代表作,也是敦煌石窟历代壁画的佳作之一。画的内容是:在宁静的月夜,有一条河流,流水潺潺。水边生长着朵朵红莲,岸边山坡上掩映着几簇绿色的修竹,空中飘浮着数朵彩云。在这佛国仙境中,有一个以嶙峋怪石为背屏的金刚宝石座。头戴宝冠、身穿米红色罗裙、肩披绿色长巾的观音菩萨,悠然自若地坐在宝座上,右手捻着胸前的数珠,正凝思深虑,可能想着如何惩恶扬善、普救众生。菩萨的左边石台上,有一个净瓶,上插柳枝数枝,作为菩萨身份的标志。菩萨的前方,善财童子正踏着祥云向菩萨飞来,要向菩萨禀报,说什么呢?显然是报告唐僧师徒已经走上西来的道路。因为,画面的右下角、河流对岸,有一副唐僧取经画——唐僧抬头仰望菩萨住处,双手合十遥拜,孙悟空身穿圆领紧身短衣,下穿深色裤子,腰束长带,左手拉着马的缰绳,右手上举到头部上前方,手搭凉棚,遮阳远望。一匹枣红马紧跟在悟空后面,只表现马头部分。从整个画面看,马是枣红马,而非后来的白龙马;玄奘是汉人脸型,脸白皙肥胖,尚未经长途辛苦风霜;马未驮负贵重的佛经,所以没有画出全身和驮载物,而只画出马头,象征而已。所以我们断定,这是表现唐僧西游初期的故事。
榆林第29窟也是覆斗藻井式中型窟。窟顶井心画真言莲座,四边画贤劫千佛。四壁也绘满经变画和西夏供养人。其中,北壁东侧的水月观音画中,也有一幅唐僧取经画,因画画已经模糊,所以观者有不同认识。有的认为,画的是:一个穿白衣服的人,手拿鲜花,来到唐僧面前。唐僧弯腰拜揖,孙悟空在前下方。白马在另一侧。因为白衣人的画像比唐僧、悟空画像大,唐僧又向他拜揖,所以可以认为,这是观音菩萨化身前来导引唐僧师徒。唐僧弓腰拜揖,是表示接受菩萨的劝化,决心到西天取经。有的认为,画的是唐僧师徒偷吃仙桃的故事——画中以桃树为主,树的北侧,一俗装者左手拿一桃,右手指树,回头与玄奘、行者交谈。树的南侧,一俗装者拿一桃暗送给另一人。另有一僧藏桃于身后,与一菩萨交谈。僧后有一菩萨的化身,注视着藏桃的僧人。
瓜州东千佛洞第2窟-唐僧取经
2.焚天护行。在东千佛洞第2窟中心塔柱两侧的甬道中,也都各有一幅水月观音画,其中也各有一幅唐僧取经画。北边甬道上画的是:唐僧双手合十礼拜,悟空左手搭凉棚远望,右手牵着白龙马。天上有大梵天及其侍从护行。南边甬道上画的是:唐僧躬身施礼。悟空一手牵马,一手拿着锡杖。天上也有大梵天及其侍从护行。这两幅画讲的是佛派护法天王一路保护唐僧、使能安全到达西天的故事。
3.取经东归。榆林窟第3窟有两幅取经画,都是这个题材的。一是西壁南侧普贤变中的,在云海汹涌的山崖上,唐僧双手合十,稍微躬身拜谢菩萨。身后是悟空与白马并排而立。白马鞍上有一蓬莲花,莲花上放着用经袱包裹的佛经,光芒四射。二是在东壁北侧观音普门品中,在十一面观音下面,唐僧双手合十礼拜。悟空腰间挂着经袱包裹的佛经,右肩用锡杖挑着经盒。这两幅画,都表现了唐僧师徒已取得佛经、走上回国之路的故事。
从这六幅取经画可知,甘肃不仅有现存全国最早的唐僧取经画,而且数量多,内容丰富,艺术水平高,对于研究唐僧取经故事的演变很有价值。特别应该指出的是:画中只出现玄奘、悟空、白马,而没有猪八戒和沙和尚,这与宋代取经平话不尽相同,因为平话虽然也没有提及猪八戒,但已出现了“深沙”,即后来的沙僧。看来,甘肃的壁画可能取材于比平话更早的取经故事。榆林2窟表现取经初期的玄奘,年轻、英俊、白胖、容光焕发。而榆林窟第3窟取经返回的玄奘,却是年龄大多了,身体也瘦多了。这符合二者相距17年,并饱经风霜艰辛后的巨大变化,画家准确地把握住这个变化,毫无模仿、呆板的气息。只是榆林窟第3窟玄奘的面貌近乎西域人,颇为令人费解,也许它出自西域画家之手,画惯了西域人的脸型。
悟空已是猴儿相,多变现他龇牙咧嘴,挺身站立,手搭凉棚远眺,野性未泯的形象。与唐僧弯腰作揖的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