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林卡内的西藏历史壁画
西藏的绘画艺术有着悠久的历史,它在继承藏族传统艺术的同时,又汲取、融汇了印度、尼泊尔和祖国内地等的艺术精髓。经过长期的实践与发展,形成了以藏传佛教为主要表现内容的独具特色的绘画艺术风格。在西藏,佛教寺院壁画的绘制,从来就被视为一项神圣、崇高、富于智慧创造的技艺。在画师的认知中,通过绘制壁画这样善业可达到信仰的崇高境界,所以他们表现出极大的热忱。可以说,画师们是藏民族审美意识的忠实表达者,通过他们的艺术实践,西藏艺术以壁画、唐卡等形式尽显高原美轮美奂的精神世界。
在西藏艺术的海洋里,罗布林卡犹如一座绘画的王国,其画风集中体现了西藏绘画艺术中勉唐画派的特征。勉唐画派由15世纪出生于藏南洛扎地方的勉拉顿珠所创立。这一画派以拉萨为中心,主要流行于西藏中部地区,是西藏著名的三大绘画流派之一,也是西藏近代影响最大的绘画流派。其特点是:画风严谨细腻;注重景物的描绘;线条工整汉畅;色调变化丰富、活泼鲜亮;题材丰富多样。罗布林卡的诸多殿堂荟萃了18至20世纪这一画派的精华,尤其是达旦明久颇章。
达旦明久颇章(宫殿)建于1954至1956年,是罗布森卡最宏伟的建筑之一,也是罗布林卡内最后建成的宫殿,故俗称为“淅宫”。达旦明久颇章坐北朝南,是一座二层的藏式平顶建筑,家具陈设既具有民族韵味又透露着浓郁的现代气息,壁画更是特色独具,尤其是达旦明久颇章的“斯喜堆古”殿的墙面上满绘如青山绿水般的巨幅壁画,将西藏历史展现得生动活泼、淋漓尽致。
这组壁画绘制于1956年,是西藏勉唐画派著名画师甘丹康桑•索朗仁青为主画师,著名画师仲朵确巴康•哲第为副主画师等三十余名画匠绘制而成。以连环画的形式收录了西藏古往今来的重大事件,由301段文字说明和246幅画面组成,反映了藏族起源的美妙传说,西藏地方各代政权的兴衰,佛教的传入及其各派系的形成,源远流长的汉藏亲密关系,各世达赖喇嘛的传略等,充分体现了藏民族据史作画,以画言史的传统。
罗布林卡的这组壁画是以古代西藏历史绘画为蓝本,并延伸至近代历史的巨幅壁画,堪称迄今为止西藏最完整的历史壁画,画面采用天然矿物颜料,以青绿色为主调,辅以红、白、黄、蓝等多种色彩,色彩因此鲜亮活泼。其以连环画的形式,会制于“斯喜堆古”殿西、西北、东北、东四面墙壁上。自左至右,自上而下的顺序排列。每幅画面均有藏文注解,有史书之功效。画面间以“之”字形的小山丘相隔,既独立成幅,又让故事情节连续自然。整组壁画自西墙开始,至东墙结束,每面墙壁的内容有明显的时间段。西壁至西北壁绘制了藏传佛教前弘斯的内容,东北壁反映的是藏传佛教后弘斯的崆不壁集中表现的是历代达赖融嘛的传记。在表现一些重大政教盛事,如文成公主进藏、大昭寺的兴建、莲花生大师入藏、桑耶寺的兴建、刺杀朗达玛、迎请阿底峡大师、宗喀巴大师感召的祈愿大法会、五世达融喇嘛觐见顺皇帝、十三世达赖喇嘛觐见慈禧太后等,则采用了大手笔的刻画,画面错落有致而富于变化,人物轻盈优美。在描刽就物上运用“散点透视”的时空意识穿插花草树木、楼阁庙宇。基于勉唐画派的理论,重点从三个方面进行了绘制。首先,人物刻画细腻,注重从形象、神态、姿势等方面着手,形名胜生动地表现出人物内心的变化。其次,用写实的技法绘制地域、宫殿、房屋、服饰和节日仪式场景。最后,融传统绘画与内地山水画技法为一体,描绘山川湖泊、岩石瀑布、雪山草甸、森林山丘、花草树木及灵禽瑞兽,使画面置身于美的境界,同时,大量采用传统的装饰图案,使画面鲜亮活泼、色彩斑谰。
除此之外,达旦明久颇章的这组西藏历史辟画在内容上还具有以下特点:
世俗与宗教历史尽显壁画
西藏古代历史无法撇开佛教单独而论,两者都不可孤立存在,此毋庸讳言。达旦明久颇章的这组西藏历史壁画,采用的即以藏传佛教发展为线索,贯穿整部西藏地方史。可以说它既是西藏地方历史的缩影,又是藏传佛教发展史。内容包括藏族起源,吐蕃时代,藏传佛教的前后弘期,藏传佛教各教派兴起和地方政权更替,宗喀巴的宗教改革和格鲁派的创立,政教合一制度的顶峰,西藏的和平解放等。
从总体上看,一切宗教艺术的本质,都是服从于宗教的,西藏的壁画当然也不例外。佛教寺庙壁画的功用,决定着其形式的发展。西藏的佛教造像、绘画的目的,在于供宗教崇拜者修止观瞻,可以简称为“修观”,实际上就是用“观”的方法,来断灭造成生死诸苦烦恼的根源,达到“离欲寂静”、“断欲去爱”,超脱于生死轮回之外的涅架精神境界,这就是“止”、“静心”。可知西藏佛教壁画的缘起,在宗教意义上也应与“修观”密切相关。藏传佛教历来以善用图案学弘扬教义而著称,除了用于“观修”诸上师、本尊、佛、菩萨、度母、护法等,以达到积累善业的作用之外,还兼具了教科书的功用。
史实为主,神话传说
壁画始终紧扣西藏历史这一主题,穿插神话故事和传说,对藏族起源和藏族先民的意识形态多有描绘,生动活泼、引人人胜,成为壁画的亮点。比如藏族起源神话神猴与罗刹女。讲述说:神猴在山洞静心修行,女魔先以母猴之身引诱不成,又化成美女前去献媚,并要挟神猴如不与她婚配,必与魔鬼成亲产下魔子魔孙,涂炭生灵。最终神猴答应了她,与她婚配,生下六个猴崽,后猴崽繁衍,分成四部,即赛、穆、顿、董四个氏族,从此发展成为藏族人。类似这样的人类起源故事,在世界各个地方,都有衍传。西方有亚当和夏娃婚配,生出许多子女,逐渐繁衍发展成为现今人类的传说。我国古代中原有女娲捏泥成人的传说故事。
壁画在介绍西藏王统时也赋予了神话传说。如吐蕃第一代藏王聂赤赞普的传说,他是天神之子,后来降临人间,到了西藏的姜脱神山,被牧人发现,问他从何而来,他以手指天示意。众牧人认定他是天神下降,又见他英姿勃发、气度非凡,便以肩项为舆抬之而归,遂为首领。因他以牧人肩项为座,故称“聂赤赞普”,即“颈座王”。
斯喜堆古佛殿北墙绘制的壁画以后宏期的历史为主线,主要内容为吐蕃末代赞普朗达玛即位后,吐蕃境内接二连三发生了各种瘟疫和自然灾害。吐蕃大臣们认为这些自然灾害是信奉佛法,触犯天神的后果,于是奏请赞普朗达玛下令在吐蕃境内禁绝佛法,关闭寺院、捣毁大量的佛像和经典,强令僧人还俗,并逼迫修行者脱去袈裟充当屠夫和猎人,致使佛教在吐蕃全境受到沉痛的打击。100年后,佛教在卫藏地区重新得到发展,并且形成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新局面。朗达玛禁佛时,卫藏地区的三名僧人带着部分律藏经卷逃到多麦地区,在喇钦贡巴绕色的驻锡地丹斗寺内受戒学法。学成后,鲁梅等十人返回卫藏,建立道场,传授佛法,佛教得以复兴。大约与此同时,阿里法王拉喇嘛益西沃和绛曲沃振兴佛法,先后派遣大译师仁钦桑布到印度求学,邀请德高望重的印度高僧在古格等地弘法。公元11世纪,阿里法王再次派遣那措和库顿等人到孟加拉国邀请阿底峡尊者,尊者抵达阿里地区后对佛教进行整顿,把戒律和密宗加以系统化,并撰写了《菩提道灯论》作为修习次第规范。大师在西藏的短短十六年中,广收徒弟,著书立说,创建寺院。此后的200多年,佛教在西藏得到恢复和发展,在译佛学经论、兴建寺院、创立教派等各个方面进入了一个新时期。先后形成众多派别,较大的教派有宁玛、噶当、萨迦和噶举。 15世纪初,宗喀巴进行了宗教改革,在噶当教法的基础上创建了新噶当派,即格鲁派。此教派在戒律守持、僧伽组织、依归传承等方面有一套严格而完整的制度。
壁画在表现上述史实和佛教内容时,亦画亦文,将不同时期的历史事件、人物勾串在同一场景中,故使画面真切、生动,人物惟妙惟肖,一环扣一环,达到了图文并茂的艺术效果。充分体现了中央政府与西藏地方政府的关系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藏族自古就与内地其他各民族有着密切的关系,唐宋时期西藏与中原各民族之间的关系有了进一步发展。元朝,西藏正式纳入中国行政区划以后,至今,一直受历代中央政府的统一管辖和治理。壁画忠实客观地层现了这一历史事实。
在西墙上约占三分之二的二十余幅画面,大手笔描绘了迎请文成公主的经过:唐朝太宗皇帝“六试婚史”,吐蕃请婚使者大臣噶尔•东赞以智取胜,早已成为藏族人民耳熟能详的故事;文成公主进藏图,场面十分壮观,描绘了公主携十二岁释迦牟尼等身像、珍宝、经书、典籍等策马入藏的重大历史事件。文成公主进藏,是藏汉关系史上一个重要里程碑,对吐蕃经济文化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文成公主是为发展藏汉友好关系作出重大贡献的历史人物。她所携带的释迦牟尼像迄今仍供奉于拉萨的大昭寺,仍被千万佛教信众所膜拜。西北墙面还记录了公元710年唐中宗将金城公主嫁给吐蕃赞普赤德祖赞的历史事件。金城公主携带了各种工艺典籍,随同她入藏的还有乐工杂技人等,唐蕃之间友好往来不但得以加强,中原的文化也更加广泛地传播到了吐蕃。有关金城公主的事迹,一幅“宴前认舅”图是更其形象的描绘:金城公主与吐蕃赞普赤德祖赞联姻,生下王子后,被赞普另一个王妃抢走,当时公主十分悲伤。次年,在举行王子的“迈步”庆宴时,赞普邀请公主和大唐使者、王妃和大臣贵戚参加,分列两旁就座。赞普将斟满的金杯递给王子,让他将酒献给@罗布林卡达旦明久颇章壁画。
舅舅。王妃的亲友,拿出各种玩物呼唤王子,而王子却将酒献给唐朝使者,投入汉族舅舅怀里说:我是汉人的好外甥。母子重聚,情景感人。赤德祖赞上书唐玄宗所说:“外甥是先皇帝舅宿亲。又蒙降金城公主,遂和同为一家,天下百姓,普皆安乐”。唐蕃之间近二百年的甥舅情意,反映了唐蕃之间的亲密关系。记载这段历史的石碑现仍然耸立于大昭寺前。吐蕃王朝崩溃之后,西藏长期存在分裂内战局面。公元960年宋朝统一中国后,同西藏的各个地方政权之间仍然保持着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密切联系。
到了十三世纪中叶,元朝统一中国,西藏正式纳入中国的行政管辖,西藏地方势力接受元朝中央政权的直接统治。元朝中央在治理西藏时,采取了一系列重大措施,大力扶持藏传佛教萨迦派,对西藏进行有效的管理,使西藏形成了休养生息的安定局面,政治、经济、文化都得到了显著的发展。相关内容在东北面的墙壁多有展现。
明、清两朝,西藏地方首脑多次接受皇帝的册封,西藏地方政府也时常派人进京朝贡与受封。东墙上一幅五世达赖喇嘛觐见顺治皇帝图,再现了顺治九年(1652年)五世达赖喇嘛进京入觐,受到顺治皇帝非常隆重的接待的情景。次年返藏,顺治帝颁赐金册、金印、敕封他为“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喇怛喇达赖喇嘛”,从此确定了达赖喇嘛在西藏的地位。壁画还绘有1908年十三世达赖喇嘛觐见慈禧太后,直至1954年,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毛主席在北京中南海亲切会见十世班禅和十四世达赖喇嘛的场景。
生动地记录了自公元七世纪以来的一千三百年来,藏民族和其他民族一起共同缔造了伟大祖国的历程,表现了西藏与祖国水乳交融的血肉情谊,证明了西藏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历史事实。
总之,罗布林卡达旦明久颇章内的这组壁画,把藏民族对宗教、社会、文化、历史发展的认识形象地联系在一起,是藏族充满想象和探索精神的反映,将一个民族从远古直至现代的伟大进程都在壁画上展现出来,其价值远远超过壁画艺术的本身。它所描绘、所记录的一切,就像达旦明久颇章所蕴含的意思一样——“恒久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