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壁画的精华
道教神仙吕洞宾可谓家喻户晓。他在道教中地位很高,被全真教奉为纯阳祖师,同时,他自己和托其名的道教著述也非常多。他不仅是传说中的神仙,更是对道教修行有实际贡献的道士。他的传说起于宋,盛于元,并且频频以文艺作品的形式出现。山西芮城永乐宫纯阳殿现在就存有一套关于吕洞宾的道教壁画,由晋南著名画家朱好古及其门徒绘制于1358年。
纯阳殿内壁画共有203平方米,是一个安排严谨的道教叙事整体。在大殿的东、西、北面有《纯阳帝君神游显化图》,是从吕洞宾诞生,到钟吕传道,神游显化的画传,共52幅,每幅均有榜题,榜题近三分之二直接引自《妙通记》。南壁东西两侧为《道观斋供图》和《道观醮乐图》。殿北部有一神坛,神坛上原有吕洞宾塑像,现已被毁。神坛后有一扇面墙,著名的《钟离权度吕洞宾图》就绘于此墙上,描述的是吕洞宾于暮春游沣水之上,遇钟离权而被度化入道的情景。这幅壁画高3.7米,面积16平方米,一直被誉为纯阳殿壁画的精华。
壁画的背景是青山绿水,色彩古朴沉稳。在画面中心位置,钟离权和吕洞宾两人一右一左对坐在磐石上。钟离权身着石绿色长衫,前胸袒露,肤色赤红,长髯飘然,足着芒鞋,一副逍遥于山水间的神仙姿态。画面展现的他正单脚屈膝而坐,身体微侧,右手撑于石上,为吕洞宾传授玄机。他左手屈两指,嘴唇微启,似乎正将两条不同的人生之路摆在吕洞宾眼前;双眼炯炯有神,又似在悄悄观察对方的反应。吕洞宾则作书生打扮,他端坐石上,身着白袍,面白有须,眼皮微垂,似在凝神聆听。他双手做拱,左手大拇指轻捻右手衣袖,衬托出内心的紧张与矛盾。他神态恭谨,眉间露出反复思虑的神色,虽外形静肃,但内心却似波涛起伏。
吕洞宾在面临人生转折的时候,心中的不安与彷徨被画家凝练于笔下,刻画得入木三分、惟妙惟肖,从而使画面上两人的动态一放一收,形成鲜明对比,极具张力。画面的环境对形成气氛、烘托人物的心理活动也有重要作用。只见万山巍峨中有巨松古柏,苍翠生寒;左侧沟壑深远,一道溪水蜿蜒而来,直泻谷底;近处灵芝仙草环绕足下,错落丛生。这远绝尘寰的神仙世界,与钟离权的豁达神态融为一体,也衬托出吕洞宾此时尘俗中的进士身份与神仙世界的格格不入。而高山流水在传统的观念中,一向是高尚人品的形象譬喻,在此也隐喻了二位仙人的高洁。
这幅画最精妙之处在于,画家将已悟的钟离权与始悟的吕洞宾两人思想境界的交流做了形象化表现。画面通过对一系列心理活动的刻画,将度化的过程表现得细腻动人,没有华光灿烂的神迹,没有腾凌灭没的慑服,一切都是那么温润自然。这充分体现了作者对生活细致入微的观察,以及作画时的高超构思与表现力。元代王绎的《写像秘诀》曾有这样的画论:“彼方叫啸谈话之间,本真性情发现,我则静而求之。默识于心,闭目如在目前,放笔如在笔底。”而这幅作品正是上述理论的完美体现,其艺术成就在肖像画中无疑是出类拔萃的,真正达到了物我相照,又物我两忘的境地,此幅壁画的艺术地位也高出了纯阳、重阳两殿表现度化情节的其他壁画。
纯阳殿壁画多是根据元代全真教道士苗善时所著《妙通纪》中记载的情节改编的。《妙通纪》把钟离权描绘成一位羽士,“状貌奇古,美髯环目,鹤氅长裙,丰采不凡”,吕洞宾形象则是“身长六尺有余,道骨仙风,凤目入鬓,眉秀鼻耸,面色黄白,左眉角右眼下各一痣如豆大,两足下龟纹隐起,性禀纯厚,仁孝聪明”。把这些描述跟纯阳殿《钟离权度吕洞宾图》二人形象相对比,不难看出二者之间还是存在差异的。《妙通纪》中描述的形象,是二位神仙在全真教道教徒心目中的形象,苗善时作为全真教徒的代表,将之收录进了文本,永乐宫道士则受其影响,让画工根据所选文本来绘制壁画。《钟离权度吕洞宾图》上所展现的则是画工对钟吕形象的理解,他们承袭了一个延续了数百年的宗教绘画传统,并依照传统来实际作画。所以这幅壁画虽然以文本为依据,却又受到绘画传统的限制而与文本描述有所差异,在今天看来,似乎也是一种突破。
《钟离权度吕洞宾图》从艺术审美的角度来讲固然有很高价值,从宗教功能角度讲更具意义。这幅壁画彰显了全真教宣扬的普度情怀。在钟吕传道情节的末尾,钟离权临分别时,曾劝吕洞宾和自己升天,吕洞宾拒绝了,并发誓要度尽众生才飞升成仙。对此,《妙通纪》曾这样叙述:“(钟离权)再嘱曰:吾去后,好住人间,功德圆时,亦当如吾升玉虚矣。帝君再拜曰:弟子之志则异于先生,必须度尽天下众生方上升未晚。师曰:小子勉之,真心慈悯,奈众缘轻业众,此去所度合有五百弟子,袭吾道统三五人而已。比及邂逅相见,真爱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