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谈佛教梵音妙乐
佛教音乐作为一种宗教音乐,与其他宗教音乐有不少共同之处,主要是用音乐来渲染和加强宗教仪式的气氛和效果。佛教的「唱赞」、「偈颂」通过庄严、肃穆而节奏缓慢的旋律起到了澄清杂念、净洁心灵的作用。佛教戒律告诫信徒们「不听视歌舞」,何以佛教又有音乐?对此,佛经中多有记载说明。一是说佛乐为礼佛歌赞之需。《华严经.普贤行愿品》说:「各以一切音声海,普出无尽妙言辞;尽於未来一切劫,赞佛甚深功德海。」佛教的发源地印度以及我们中国,都是文明古国,「甚重文制」,扬曲韵以歌赞,才被成是至善至贵的。佛教既成僧伽,便有礼佛之仪;既有礼佛之仪,必有歌赞之需。况且,据《百缘经》载:「昔佛在世时,舍卫城中有诸人民,各自庄严而作伎乐,出城游戏,入城门值佛乞食,诸人见佛欢喜,礼拜,既作伎乐供养佛,发愿而去。佛微笑,语阿难言,诸人等由伎乐供养佛,未来世一百劫中,不堕恶道,天上人中受最快乐。」伎乐使人赏心悦耳,去恶从乐,何乐而不为?但是诸佛贤圣既已远离红尘,不须音乐歌舞,又何以伎乐供养呢?《大智度论.九十三》曰:「诸佛怜愍众生故出世,应随供养者,令随愿得福故受。如以香华供养,亦非佛所须,佛身常有妙香,诸天所不及,为利益众生故受。」可见佛之受乐,全为了众生。《分别善恶报应经》还列举了以妙音乐供养佛塔能获得的十种胜妙功德:一、身相端严。二、见者欢喜。三、音声微妙。四、言辞和顺。五、肢体适悦。六、远离瞋恚。七、庆喜多闻。八、崇贵自在。九、命终生天。十、速证圆寂。认为这样的功德才能「获如斯报」。二是说佛乐为宣扬法理之需。《维摩诘所说经.菩萨行品》记载了各种各样的佛事,以声音语言文字而作的佛事也是其中的一种。朝暮课诵、道场忏法中都用音乐,「歌咏诵法言,以此为音乐」《维摩诘所说经.佛道品》,「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是故须常念」(《法华经.普门品》)。据说,佛陀还通过白鹤、孔雀、鹦鹉、舍利、迦陵频伽,共命之鸟的奇妙音声,「演畅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圣道分,如是等法,其土众生,闻是音已,皆悉念佛、念法、念僧。」(《阿弥陀经》)三是说佛乐为开导众心之需。这类佛乐後来演化为带有浓郁民间色彩的乐曲。如陕北农村流传的「劝善歌」,南方农村流传的「佛歌」,皆属此类。它的内容大多是劝人慈悲为怀,改恶从善,修行修德的。佛教音乐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形式,形成了自己以「悠、和、淡、静」为特徵的独特风格,即以悠远柔和的形式来表现恬淡寂静的主题。从佛教歌曲内涵看,有的选自佛经经句,如选自《华严经净行品》的偈语;有的用佛教念诵词填写,如「菩萨圣号」、「回向偈」、「三皈依」等便是早、晚课诵时唱念的,还有一些是西方音乐传入中国後,用现代曲谱编写的佛教歌曲,其中着名的是由弘一大师撰词,弟子刘质平居士等谱曲的《清凉歌集》。歌曲一组五首;分别为「清凉」、「山色」、「花香」、「世梦」、「观心」。中间三首是弘一大师依明代莲池大师《竹窗随笔》中三篇同名文缀录的,最後一首是依明代藕益大师《灵峰宗论》中的法语缀录的。「清凉」一首用「清凉月」、「清凉风」、「清凉水」,表现我们身心与自然界亡人亡我、无物无心、万有一体的谐融化,似可看成是佛意天机的流露。「世梦」的歌词说:「却来观世间,犹如梦中事。人生自少而壮,自壮而老,自老而死,俄入胞胎,俄出胞胎,又入又出无穷已。生不知来,死不知去,蒙蒙然,冥冥然。千生万劫不自知,非真梦欤。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今贪名利,梯山航海,岂必枕上尔?庄生梦蝴蝶,孔子梦周公,梦时固是梦,醒时何非梦,旷大劫来,一时一刻皆梦中。破尽无明,大觉能仁,如是乃为『梦醒汉』,如是乃名『无上尊』。」佛教说的「世梦」,包括一生以前的一生又一生,一生以後的一生又一生,生生如梦,所以说「梦时固是梦,醒时何非梦」,如果明白了一切都是缘会幻有,缘散幻灭,不固执为实在,就能在长夜无明中逐步获得觉醒。可见,「世梦」也是为「转迷为觉」这一目的服务的。以「悠、和、淡、静」为内容的佛教音乐,自然不会赞赏那种「淫音婉娈、娇弄颇繁」之声,它需要一种能够表现自己主题的相应的形式。佛教音乐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融宗教色彩、宫廷情调、民乐韵味於一身,温和、典雅、恬静、纯朴。最早的佛教音乐来自西域胡人或天竺僧人传授的「梵呗」,带有浓郁的异国情调。三国时,梵呗难以汉化的矛盾日趋突出,「梵音重复,汉语单奇,若用梵音以咏汉语,则声繁而偈促;若用汉曲以咏梵文,则韵短而辞长」,於是由曹操之幼子曹旗,开了佛曲汉化的先河。佛教音乐的宫廷化,当推南北朝的梁武帝萧衍。他在裁定梁朝「雅乐」时,就把叙述佛法的乐曲定为「正乐」。隋代视梁朝「雅乐」为「华夏正声」,佛教音乐流行於上层贵族中。其结果,使佛典吸收了中国传统音乐的精华,悠扬典雅,及至唐代,佛教音乐竟能与宫廷音乐一决高低。相传贞观年间长安庄严寺的艺僧段本善,竟使有「宫中第一手」之称的琵琶大师康昆仑拜而称弟。段本善将康昆仑弹奏的获得满场喝彩声的《羽调绿腰》移入更难奏的《风香弹》中弹出,激昂辉煌,出神入化,使昆仑惊服。诗人元稹在《琵琶歌》中曾高赞扬段本善的上足弟子李管儿:「管儿还为弹《六》,《六》依旧声迢迢。猿鸣雪岫来三峡,鹤唳晴空闻九霄。」由此也可以想像段本善高超的艺术修养和风格。除了艺僧,还有其他僧人具有较深的音乐功底的。如僧文叙,善於采用乐曲演唱变文,声调婉畅动人:「聚众谭说,假托经论所言,……愚夫冶妇,乐闻其说者填咽,……教坊效其声调,以为歌曲。」佛教音乐悠远虚静的主题已经与清淡素雅的形式融为一体。佛教音乐的优柔典雅还可从中国文化受到的影响中窥见一斑。现存的宋词曲牌--《菩萨蛮》、《双调五供养》,均有佛教深刻的痕迹,甚至文人士大夫的七弦琴音乐中,都有《普庵咒》这样的曲目。佛教音乐在元代盛行南北曲以後,几乎全部采用了这种曲调。佛教音乐因其蓄韵幽微、超然脱俗之境界,非简谱所能表达,所以历来由山门师徒口头授受,长此以往,各地寺庙众多的唱诵流派,各尽其妙。就乐调曲牌、乐器形制、音乐风格论,我国佛教音乐中颇具特色的有北京智化寺的京音乐、潮汕庙堂音乐、福建南音、西安城隍庙鼓乐、开封大相国寺音乐、五台山青黄庙音乐等。尽管如此,佛教音乐还是留下了一些见诸於文字的记载,如明代永乐年间由僧人编成的《诸佛世尊如来菩萨尊者名称歌曲》五十卷,北京智化寺在清代整理成的《音乐腔谱》等。《音乐腔谱》载有多种曲牌名。有与唐代教坊曲同名的「望江南」、「感皇恩」、「後庭花」;有与宋词词牌相同的「一剪梅」、「梅花引」、「粉蝶儿」;还有与唐代法曲同名的「献仙音」,与宗教有关的「三皈赞」、「华严灯赞」、「普庵咒」等。内容除为佛事服务的「金字经」、「楚江秋」、「五团花」、「焚化赞」、「五声佛」、「大华严」、「小华严」等外,还有描写古代劳动人民生活的「拿天鹅」、「放海青」、「垂丝钓」,描写琼楼玉宇的「水晶宫」、「逍遥游」,描写风光景物的「小花园」、「锦堂月」及反映闲情逸趣的「斗鹌鹑」等,演奏的曲调既有素淡的宗教色彩,典雅的宫廷情调,也有浓郁纯朴的民间音乐的韵味。当然,佛教音乐「悠、和、淡、静」的特徵在法事音乐中尤为显着。此类音乐在佛教举行各种仪规时用,有赞、偈、咒、诵等多种形式,源渊流长,代代相传。这种特殊使用场合的传授方式,使它具有某种神圣性,其中赞类音乐典雅舒缓,旋律悠扬跌宕,如「八大赞」、「四大祝延」等。各类经咒的念诵及称颂佛号的转读类音乐则旋律性不强,常以一个旋律短句作链式反复,有六句八句之分。六句赞由六句廿九字组成,如《炉香赞》;八句赞由八句四十八字组成,如《三宝赞》。另一类是世俗佛乐佛曲,带有浓厚的地方色彩,它与各地民间音乐融为一体,呈现出「地分郑卫、声亦参差」,「神州一境,声类既各不同」的状态。演奏佛乐的乐器,据佛经记载有几十种,但当今汉地寺院在一般性宗教活动中则仅用敲击乐器(法器),以钟、鼓、引磬、木鱼为主,配合以铃、铛子等,有清澈静穆的效果。不过有些佛事,如「瑜珈焰口」中,也有管乐器加入。梁朝和隋代演奏法乐的乐器有铙、鏺、钟、磬、幢箫、瑟琶等。演奏时,金石丝竹先後参加,然後合奏。世俗佛乐几乎是纯器乐曲,乐器分打击乐器和管乐器两种。前者有鼓、铛、铙、钹、金察、銛子、云锣等;後者有管、笙、笛等。北京智化寺佛乐演奏所用的十七簧笙,是明清以来所传簧数量最多的一种。佛教音乐以其深邃的宗教意识,强大的艺术感染力,独特的音乐风格,成为中国文化和宗教艺术中的一块绚丽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