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一战:盟军中死去战士尸体曾堆到6英尺高
2022-05-19
100年的这个季节,无数离乡背井的年轻人在战壕里迎来战场上的第一个冬天。他们中许多人是世家子弟,6个月前,初上战场的他们怀着骑士精神的浪漫想象,骑着高头大马,衣冠楚楚,整齐队列的最前方是昂首演奏的军乐队。在他们踏上法德边境马恩河谷的那刻,不会想到仅仅6个星期后,死去同伴的尸体就堆到6英尺高。当秋天来临,他们开始挖掘战壕。随着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临,他们带着钢盔困守在泥泞的壕沟里,不知道还要在胶着的西线厮守多久,不知道下一个圣诞节他们身在何处,不知道前方还有更多的死亡,更大的黑暗。<br/>一战爆发的第100个年头过去,英国电影资料馆筹备放映周期将长达四年的“电影中的一战”循环影展的过程中,电影理论家大卫·汤姆森想起他在《视与听》编辑部收到的一封读者邮件,对方是28岁的美国青年,在看过根据雷马克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西线无战事》后写道:“我不得不惭愧地承认我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了解如此之少,它爆发于1914年,战士们都带着头盔守在战壕里,还有呢?”<br/>还有呢?当我们试图从电影中扫描那场战争,汤姆森不无失落地写到,我们能看到的大部分关于一战的电影,就像在战争第一年冲上战场的世家青年们,被天真的骑士精神和英雄主义的血色浪漫遮挡着。在文艺的战争和战争的文艺之间,要穿过多少迷雾,才可能走近那段历史的黑暗之心?<br/>血色浪漫,以爱为名的误会<br/>想象的浪漫不可能疗愈战争中真实的痛苦,也不可能挽回已然失去的,血色罗曼史成就的是好莱坞最早的消费文化,消费战争,消费死亡,消费人性。<br/>美国官方在战争爆发后当即宣布中立的立场,美国军队没有登陆欧洲,奔赴战场的是好莱坞的第一代导演们,他们知道那片血与火的场域是一个富饶的素材库。拍出《国家的诞生》《党同伐异》的格里菲斯当然是个伟大的导演,他在一战爆发不多久后亲自到法国前线体验了一下,并且在战场上完成《世界之心》的一部分拍摄,这部由默片时期最卖座的女星莉莉安·吉许主演的“战争史诗大片”给好莱坞的同种类型片开了个非常糟糕的头,它开创了“战争=乱世儿女情”这个无耻的等式。想象的浪漫不可能疗愈战争中真实的痛苦,也不可能挽回已然失去的,血色罗曼史成就的是好莱坞最早的消费文化,消费战争,消费死亡,消费人性。《世界之心》是拉低格里菲斯职业生涯平均分的一部作品,那里面的战争是假的,爱情也是假的,只有一颗虚张声势的少女心罩着大时代的袍子。<br/><img src="http://data.jianglishi.cn/pic/38/74/38743EDF0BF056554411BE4900671DE2.jpg" class="cont_pic" class="cont_pic" class="cont_pic" target='_blank'>皇帝国从历史的舞台上谢幕,阶层的挡板被抽掉,一切坚固的东西在烟消云散,更彻底的革命风暴还在后头。斐迪南大公死在萨拉热窝,触发灾难的开关,但在1914年的炮声响起之前,秩序瓦解的乱局早已现出眉目——<br/>机器朋克的时代到来,发达工业改变的不仅是生产力,机械的介入把生活节奏以至人的肉身都变成轰隆运转的机械;女人的角色发生变化,她们剪掉头发穿起长裤,女人和男人的力量对比在颠覆……《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马布斯博士》、《大都会》和《柏林:伟大城市交响曲》这些完成于战争期间和1920年代早期的德国电影,战争并没有正面露面,但表现主义的美学里渗透着对秩序溃败的恐惧,几十年后,电影文化学者克拉考尔在他一生最重要的著作里总结了“卡里加里”的子民注定将拥护纳粹,他们以为重拾仪式和秩序,然而现实是新一轮的噩梦。<br/>1914年战争尚未爆发时,乔伊斯发表了短篇小说《死者》,时过境迁后重读那个惊心动魄的结尾,自洪荒天际飘落的雪花覆盖的,是一个死去的世界,像一场事先张扬的哀悼。1913年,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首演于巴黎,古典乐的规矩完全地乱了。1912年,卡夫卡完成了《变形记》,格里高利变成甲虫后醒来的一刻,改变已经发生,再也回不到“正常”的秩序里。同一年,已经功成名就的毕加索转向立体主义的绘画实验,阿波利奈尔的《画诗集》给文坛丢进一颗炸弹。那是一个信仰和规则都在瓦解的时代,在文学艺术的爆炸之后,混乱失控的政局和时局降临,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超过7000万人的生命。<br/>1937年,距离二战的爆发还有两年,法国导演雷诺阿拍出了至今被视作最重要的一部关于一战的电影《大幻影》,一群来自法德对立两国但同样出身于贵族阶层的上层军官,文雅,好客,磊落,他们徒劳地以为能用骑士精神恢复秩序和尊严,在阶级的认同感中,民族国家的对立阵营不值一提。雷诺阿是一个内心柔软善良也极度清醒的人,出身上流世家的他来自“昨日的世界”,他在乡愁里保留着间离的反讽,《大幻影》是个绝妙的片名,在电影里,“旧秩序”是个幻影,试图用“旧办法”回到“旧秩序”中,是幻上加幻。可是比导演小心翼翼的反讽更讽刺的是,《大幻影》在首映时被文化怀旧者当作对旧时代的招魂,遗老遗少们要等到两年后更惨烈的战争来临,才会痛彻地领悟到,他们再也回不去了。<br/>[page]<br/>当电影正面强攻战争 只有死亡,只有活下去的本能<br/>根据雷马克的小说《西线无战事》改编的同名电影(下图)在1930年上映,是一战题材的影片中最广为人知的一部。同年,雷马克的德国同胞帕布斯特导演了《西线战场1918》,电影呈现了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那里有赤裸的恐怖,造成这恐怖炼狱的,是人类自身的愚蠢和盲目。<br/>没有多少电影有勇气进入战争龌龊不堪的内部,去面对历史进程中以千万人命为代价的荒诞——爱和拯救都是虚无的手势,在战场上,只有死亡是绝对的。<br/>阿贝尔·冈斯和雷诺阿一样应征入伍,但是他利用在电影圈的人脉从前线逃了。1918年,他说服百代出资拍《我控诉》,并且在1918年9月带着拍摄团队上了战场,当时距离签订停战协议还有两个多月。《我控诉》里有很多让人几乎窒息的段落:空旷的战场上插满十字架,战士的亡魂从土地里升起,他们控诉统治者发动战争的决策,控诉战争夺去他们的性命也让法国变成一片恶土。这些段落是摄制组提着性命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拍摄的,扮演亡魂的,是那些在战壕里肉身败坏、内心绝望的士兵,他们喊出电影里的台词时,知道自己已经拿着死神的邀请函。在战争的最后两个月,兵士像得了病的麦子似的一茬一茬地死去,参与《我控诉》拍摄的群众演员,在之后不到6个星期的时间里,死了80%。<br/>雷马克的小说《西线无战事》出版于1928年,好莱坞买下版权后,1930年同名电影上映,是一战题材电影中最广为人知的一部,很多人对一战有限的了解全部来自这部电影。其实在同一年,雷马克的德国同胞帕布斯特完成《西线战场1918》,一个被老婆带了绿帽子的倒霉男人、一个尽职的军官、一个情窦初开的学生,这几个本来没有交集的人在战争的最后一个月从柏林被派往巴黎,他们离开时的柏林,通货膨胀,食物短缺,是一座陷在迷雾中的混乱城市,去往巴黎的行军途中,他们见到没完没了的肉搏、死亡,坦克碾过肉身,奄奄一息的活人和死去以后冰凉的尸体挤挤挨挨地躺在教堂的废墟上,所有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在乔治·萨杜撰写的《世界电影史》里,他认为这部电影的成就远远高于《西线无战事》,因为帕布斯特拍出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那里有赤裸的恐怖,造成这恐怖炼狱的,是人类自身的愚蠢和盲目。<br/><img src="http://data.jianglishi.cn/pic/8B/38/8B38D0FAD5269DCB50A8D3B7EE4E5E13.jpg" class="cont_pic" alt="1914年一战:盟军中死去战士尸体曾堆到6英尺高"/><br/>《西线无战事》<br/>战争中最悲哀的,是从国家机器的失控蔓延到人性溃败。在约瑟夫·罗西的《吾土吾民》里,朝着英国老家方向奔走的小兵,这是他求生的本能,是他生而为人最正常的愿望,但是在宣誓效忠国王的军队里,他被裁定是逃兵,要被军法处死。为他辩护的律师挣扎在“人”与“非人”的两股力量中内心被撕扯,他明知战争是对“人”的消灭,却没有力量从国家和战争的机器里救出一个活人。<br/>1957年,不到30岁的库布里克看到一篇关于法国军官为了掩盖战术失误从下层士兵里抓替罪羊的小说,促使他拍出《光荣之路》。这是一部无情的电影,在主演柯克·道格拉斯的建议下,库布里克采用了完全不留一丝希望的结局,人性里不存在“最后一分钟的拯救”。弗朗西斯科·罗西在1970年拍出《寸土必争》,阿尔卑斯山区里的这场激战不是发生在两个国家之间,而是意大利军中的哗变,是同为受害的无辜者之间的相互迫害,老练的罗西远比库布里克走得更远,他不是对人性持有虚无主义的怀疑论,而是呈现在荒谬的战争大环境里,人性也是一片疮痍的恶土。<br/>一旦电影诚实地面对战争,裸露在镜头下的,是人的衰弱与卑微,但生命本身是不能被质疑被否定的,电影理论家大卫·汤姆森不久前在《视与听》杂志上发表了他梳理一战与电影的长文,在文章的最后他写到,他看过的有关一战最刻骨铭心的画面,是肖像画家约翰·辛格·萨金特从前线回来后绘的一幅巨幅油画《毒气》——从战场的毒气弹里幸存下来的士兵,伤的,盲的,一个挨一个手搭着同伴的肩膀走出战壕,他们的脚下是战友们层叠的尸体。浩劫以后,无所谓坚强和勇敢,只有死亡,只有承受,只有活下去的本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