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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族的祭祖与祭神竿

2022-05-19

竿祭习俗源远流长。早在《尼汉书》中,已记载了东北地区三韩诸国“邑立苏涂,建大木,以悬铃鼓,事鬼神”(《后汉书》卷85《东夷传》,第2819页)的仪式。有人认为“满入杆祭之俗始此”,(魏声和《鸡林旧闻录》,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年标点本,第65-66页)依据是,“满语称神竿为索摩,与苏涂之音亦相近”(金梁《奉天古迹考》,第2页)。清代满族家家门前竖有索莫竿,上面安置一斗,“切猪肠及肺肚,生置其中以饲乌”(姚元之《竹叶亭杂记》。第3页),称之为“神享”。清代沈阳故宫清宁宫前以及北京的堂于和皇宫清宁、坤宁二宫前,均有皇室的祭天神竿。

对于竿祭的来历,清人曾作过各种说解。有人因其形制如长矛,认为是“当日军行无定居,每祭天地,则竖一杆为神凭依,后世因之不敢易”(福格《听雨丛谈》卷1,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6页)。也有人推测,这是依仿满洲先人采参的器具,“立杆院中示不忘”(《龙城旧闻》。黑龙江人民出版社铅印本、第72页)。还有人猜测,“立杆祀天,以高为贵”,是取其“上与天通”之意。(《龙城旧闻》。黑龙江人民出版社铅印本、第72页)又有人以为,立竿目的是为“实物于斗”,以饲乌鹊,等等。众说纷坛,均为臆测。

当原始初民的社会制度逐步发展、趋于复杂后,就会出现“天”这一抽象的超乎一切神灵之上的高级神观念。与蒙古族的“长生天”相仿,满族也形成了“阿布卡恩都里”(天神)的信仰,氏族神树随之被赋予新的功能。基于它的高大,人们除了认为它象征生命和繁殖力外,又将它想象为通达天廷的途径。有的民族认为这样的通天树只有一棵,有的则把树的数量增加到三棵、五棵、七棵75至更多,以与观念中天的层数或神抵的数目相对应。这些神树各有职司,或主管生命与繁衍,或作为通天之桥,或专司智慧等等,犹如各司其职的众神。满族神话《通天桥》中说,天神阿布—卡恩都里为制服地下魔鬼耶路里,用霹雷击毁了通天桥。来到天上的人们因此不能回返地面了。于是,阿布卡思都里选出一棵最高最大的树,让人们顺着树干回到地面。回到地上的人只是一小部分,没有来得及回去的,就留在天上变成了星星。……后来,人们对天神有什么要求,便通过大树告知天神,因为树很高,所以天神只要稍微弯弯腰便知道了。神话还解释说,这就是满族祭树立竿的由来。(乌丙安《满族神话探索—一天地层·地震鱼·世界树》)

萨满教将神树视为天人之间的媒介。满族萨满教的一种说法,认为世界分为上、中、下三界,其间是由神树相连接的。神魂附体的萨满在这棵树上爬上爬下,上天入地,既与天神交往,又与魔鬼盘旋,鸟儿(乌鹊)则是他的助手。通过这种说法,我们不难看出神树以及神竿与天神关系的端倪。

那么,神树又是怎样逐渐演变为神竿的呢?这在清代佛满洲相当发达的萨满教仪式中已难以觅其踪迹了,但在社会性质较落后的新满洲中,却能找到不少作为过渡形式的遗存。如果再结合西伯利亚某些民族古老、原始的祭树仪式,也许可以探索到二者间演变的轨迹。

生活于西伯利亚亨滚河流域的涅吉达尔人,每当祭祀前,要从林小选出一株落叶松,将它的枝杈砍光后在树干上面刻出一‘人脸形状,称它为“托尧”,并向它献祭。“托尧”是每年夏季必须更换的。爱奴人(爱奴人,即“虾夷”,现多称为阿伊诺人。主要分布于日本的北海道一带,为日本少数民族之一。历来从事渔猎,现巳与日本人无别)的祭把也大抵相同,他们将一根上面带有许多小舌头的创光的木棍缚在神树上,称为“伊脑”,意思是“树的舌头”,然后对它祷祝,祈求它把自己的虔诚传达给冥冥之中的神灵。与爱奴人隔鞑靼海峡相望,并与之往来细繁的奥罗奇人,在神树上同样缚有“伊脑”,萨满在它面前祈求神抵的护佑。

乌苏里江以东的乌德赫人的祭树仪式则较上述民族前进了一步。他们于居处附近,竖立二三根削去枝杈的落叶松,有时还在树端安放木刻的“库阿”鸟,作为祭神之物。清代东北地区新满洲的一些氏族仍恰守旧俗,“家家供树一株”,于春秋举行祭祀。居住在张广才岭西麓深山密林中的“巴拉人”,据说是努尔哈赤向北方征讨时被迫躲入深山的女真人后裔,其风俗是在院中栽一棵柳树作为索莫竿,不准在柳树下拴马或喂养家禽家畜,也不准孩子们攀折树枝。家祭时,“巴拉人”把砍好的柳枝插在大门两边象征吉利,萨满把猪血洒在神柳周围,边洒边说:“祖先们保佑子孙幸福,路神引路,猎神思赏,多打野物,喜神保佑全家无灾无病,年年平安。”吃不完的祭肉,照例埋在神柳下。(见穆哗骏《居住在张广才岭的满族巴拉人》。不论“巴拉人”说法是否确否,他们属于女真、满这一族系,当是无疑的。)

清代一些新满洲氏族,逐渐向较正规的竿祭过渡。家家屋前“立木一根,以此为神”,每逢喜庆或遇疾病都要祭祀,若病不愈,便将此木掷于门外,“以其不灵也”,以后遇有需要,再新设一根。(吴振臣《宁古塔纪略》,第13页下)这种更换神竿的习俗,亦见于某些佛满洲的竿祭仪式中。

由于竿祭习俗是从死者灵魂回返氏族树的观念演变而来的,所以它最初的作用应包含祭祖的内容,如东北宁安一带满人于“寻常庭中,必有一竿,竿头系布片,日祖先所凭依,动之如掘其墓。割而群乌下,啖其余则喜日‘祖先豫’,不则揪然日‘祖先恫矣,祸至矣”(王世选修《宁安县志》卷4《风俗》。民国十三年本,第5页上)。所以,满人往往把神竿叫“祖宗竿子”,祭神竿时往往兼有祭祖的内容。看来,只有当天神这类较为晚近的观念出现以后,神竿的功能才由祭祖逐渐向祭天过渡。所以迄今为止,有关神竿祭天的记载,只见于夫余、金代女真、蒙古、满族等社会制度比较发达,接近于建立或已经建立国家的民族历史上,而在原始的氏族部落中,是不会有这样的天神观念及其相应的祭天仪礼的。

总之,竿祭经历了由渔猎时代的神树崇拜到神木祭祀,进而演变为特定形制的神竿祭祀这样一个过程。与此同时,神竿祭祀的的对象也由祭祖向祭天过渡,它成为萨满上与天通的桥梁和媒介。至于神竿饲乌的做法,在夫余、金代女真等族的祭竿仪式中未见记载。这种仪礼的形成,与满族特有的、认为乌鹊具有沟通天地的超自然能力的宗教观念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