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赵奇如何铸造民族之魂?
我与赵奇在小城盘山时,是一口锅里搅马勺的老相识——县文化馆的“临时帮办”。尔后,又相继调到省城——沈阳。虽然,他念他的鲁美,我写我的文章,老死不相往来,可我们毕竟有一段难忘的因缘,因此,他的一举一动,怎能逃出我这消息灵通的老报人“法眼”。最先令我震惊的是他的作品连连获奖:《爬满青藤的木屋》获首届全国连环画金环奖,《嘎达梅林》(合作)获第六届全国美展银牌奖;《可爱的中国》获第六届全国美展铜牌奖;《靖宇不死》获第七届全国美展铜牌奖,《呵,长城》获建军60周年全国美展优秀作品奖;特别是他的巨幅画卷《生民》,在纪念黄遵宪先生当代书画艺术国际展中一举夺魁,获金奖,并在莫斯科、伦敦、纽约、巴黎…… —路轰动。随之,他的名头越叫越响,刚满35岁就被评为省内最年轻的副教授,尔后,相继被选为辽宁中国画研究会理事、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辽宁省第七届人大代表。
面对这些金灿灿、沉甸甸的成就与名声,我简直无法相信:10年前,那个乡间老木匠的后代,在短短的几年,竟会创造出如此辉煌的奇迹?于是,我不得不登门去拜访这位名闻遐迩的老弟。
我失望了。
这哪是风度翩翩的年轻副教授?分明是码头上扛小工的苦力。长发盖颈,一身破旧土黄色工作服,黑布鞋,愁苦的脸上仿佛永远挂着欠下这个世界债的遗憾,只有一双成熟忧思的眼睛,仍然那样传神。
一目了然,赵奇无论是做人,还是作画,都很苦很苦。
其实作为一个知名度很高的画家他用不着这么苦,只要稍稍灵活点,把画当成“敲门砖”,房子、票子就会滚滚而来。然而,他又偏偏来了昔日的固执劲,说要追求什么民族之魂。
自然,他的想法遭到了一些人的嘲讽:“你别犯神经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寻找那些陈年旧谷有什么价值!”
这位不善言表的年轻人,面对各种嘲讽一声没吭,而是独自一人三出阳关,五下林海,真的去长城去黄河寻找起中华民族之魂。
你见过川江上逆水行舟、拼命拉纤,纤绳深勒进肉内的苦命纤夫吗?你见过浩瀚大沙漠里匍匐前进,磕头磕得步步滴血的虔诚朝圣信徒吗?那位苦命的“纤夫”与虔诚的“信徒”就是赵奇。在零下40多度的林海雪原里,他像当年抗联战士一样,背着行囊,忍饥挨饿,步履蹒跚,沿着杨靖宇将军的足迹走下去;在赤日炎炎的西北大沙
漠里,他又像古时张骞出使西域一样,浑身发烧39度多,嘴角烂了,烂得往下掉肉,也不忘记自己的使命……—日日,一月月,他跋涉于白山黑水边疆大地。他真诚地对待生活,生活也真诚地回报了他,他终于找到了我们民族的无价之宝——从残雪穫盖下与枯草相连的万里长城源头,从飞流直下 的小舟上艄工那古老悠远的黄河号子声中,从能经受住敌人高官厚禄的考验,宁死不屈的方志敏身上……他找到了千百年来我们民族自强不息,不屈服任何压力的精神——这种精神,正是民族之魂。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于是,那一条条勒深的皱纹, 一根根毫无光泽的发须,一只只永恒的眼神,一张张干裂的嘴唇,一座座荒凉贫瘠的大山,一棵棵挺拢坚韧的小草……搅得他吃不香,睡不宁。突然,他领悟到了一个跨越的时空,一种不可征服的古老民族的原始性格,领悟到万里长城的内涵,滔滔黄河的精神……情发于中,如火山爆发。缺少资料,他埋进书山史海,没有脚本,他亲自动手。就这样 ,我们这位进入迷狂境界的年轻人,凭借诗人的热情,画家的敏感,史家的严峻,采用写实与象征的大跨度两极合成,上下几千年,纵横数万里,多角度,多侧面,网络式地结构成一系列英雄和人民的形象。于是,一部部纵观历史风云,规模宏大的画卷,一部部泣鬼泣神撼人心弦的时代交响乐,一部部赋予了血和肉的神秘,带着里程碑式的大作问世了。他的得意之作《相逢》,画面在牛栅栏的衬托下,一位留洋归来的博士与昔日插队留下的女友相逢了,那复杂的感情,有口难言的场面,无不在此处无声胜有声的静态里,泛起强烈的感情波澜,而画面愈静,就愈使人体味到那灵魂深处的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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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代表作《生民》,画面却使人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悲愤和激奋,给人的不是泪水,而是心灵的冲击与震撼。
而他史诗般的巨作《可爱的中国》、《靖宇不死》、《呵,长城》,以及《父兄们》、《母亲》等等,在他笔下,无论是震撼世界的伟人,还是土里土气的小人物;无论是气势磅礴的大山,还是柔弱不屈的小草,无一不共存着一种无法征服的民族之魂。
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赵奇与他的一系列巨幅画卷,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独特的造型,以及悲壮的强烈气氛, 震撼了中国画坛,也震撼了海内外……
各界人士纷纷盛誉。全国美协副主席、党组书记王琦说:《生民》构图规模和人物形象刻画方面,显然超过了美国画家在旧金山以华工为题材的壁画。著名大诗人艾青观看展览之后,当场泼墨挥毫:著名大导演谢晋也按捺不住了,声称一定拍一部以华工为题材的电影,台湾大学教授缪全吉,香港著名美术评论家李雪庐,新加坡著名书法家潘受,孔子基金会常务副会长宫达非等海内外专家、学者都赞不绝口,甚至就连苏联史学家谢苗诺夫看了也拍案叫绝。他说:“尤其是《生民》这幅画,表现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精神,我从中看到的不是悲哀,而是中华民族的潜在力量。”
当人们建议赵奇走向世界办展览时,他却驴唇不对马嘴地说出了这样一些话,“真正的艺术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唯有将自己归还那普普通通的人群,贴进那一颗颗跳动的心,我们的生活才会真实,我们的画才能永恒。”
也许这就是那固执、真实的赵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