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土族的火神崇拜
在三川土族的生活习俗中,无论是节庆礼仪,还是婚嫁丧葬,甚至连日常生活都与火有着紧密的联系,其所反映的尚火现象也是多方面、多层次的。例如,土族过元宵节有一种特别的方式,叫做“送火把”。当晚,孩子们在家中点燃火把,熏染家里的每一间住房和牛羊圈后,便冲出大门,跳过家人事先在门口摆设好的若干火堆,将火把送到人烟稀少的山上或者偏僻的地方。此时,家人都围在门口,绕着门前的火堆上上下下跳上若干次。土族通过“熏房屋”、“送火把”和“跳火堆”等一系列活动来表达自己祈求人丁安康、六畜兴旺、除灾驱妖的美好愿望。腊月、正月农闲时扭“秧歌”,也是土族生活中一项不可少的娱乐活动。这项活动一直延续到正月二十九,这天晚上,以手执“宝莲灯”的“阿海”为首的秧歌队大喊“去了、散了”,将一些耍秋歌的道具送到人烟稀少处用火焚烧,一年一度的“秧歌”活动就此宣告结束。在此间土族通过送、念、烧,这些方式,又将祈求五谷丰登、人兴业旺、驱病消灾的愿望表现了出来。
三川土族的婚嫁丧葬与火也是密不可分的。婚礼中,为新娘举行“下马”仪式时,有一项内容就是让新娘跨过事先在男方家门口摆放好的火堆,方可进入家门。人们认为从火中穿过,可驱走新娘带来的“煞气”。而在葬礼中,火更具有它深刻的含义。民和土族的丧葬形式有土葬、水葬、天葬、火葬四种。而火葬是用于两种人,“一是僧人,即僧人年老后,若亡故于俗家,便用火葬;二是非正常死亡者,亦即死于疮科、妇女难产或经血疾病、自杀身亡者等。”如果说前者是受藏传佛教影响的话,对于后者而言火葬则具有其特殊的意义。在土族看来,火是最圣洁的象征,用火为非正常亡故的人举行葬礼,是为他们进入冥府之前的一次洗礼,用火的魔力,驱除其在世间的一切污秽,以求得他们灵魂的超度。在婚葬礼仪,以及烧纸祭礼的习俗中,燃火表层的含义似乎是一种洁净方式,而其更深层的含义是通过烧掉或消除可以导致疾病和死亡以及威胁一切生物的物质的或精神的有害因素,求得现世生活的安顺幸福和去世亡人们的安乐。
在日常生活中,尚火更是三川土族的一种普通现象。在漆黑的夜晚,主人送客时会焚一炷香让客人拿着,据老人们说这样可以避鬼防妖;在土民家里每当买回猪仔饲养时,总会在门口燃堆火,让人带小猪跨过火堆后方进门,认为这样可以使牲畜繁殖兴旺。更有意义的是,每逢过节炸油香时,先将第一次刚出锅的油香往火里扔几块,然后众人才享用。由于人们对火在观念上有所意识,在体验上有所感受,在情绪上有所敬畏等情感,体现在自己行为上就是对火的禁忌。比如,不可在神灯前打喷嚏、咳嗽,对着灯说话;不可往火里吐唾沫或烧禽类的羽毛;不可让小孩随便玩火等等。由对火神爷的敬畏观念而伴生的火禁忌,反过来又强化着火的神秘性,把火置于神秘莫测、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
从三川土族对火神的普遍崇拜中,我们可以看出在土族的思想观念里,火是有生命的,是具有人一样的思想、感情,具有人一样的好恶和爱憎,喜好人的尊敬,厌恶对它的亵渎。土族群众每逢过年过节时,首先让有生命的火神享受炸好的油香,这就是敬火意识最明显的表露。土族人相信万物有灵和灵魂不灭,是原始宗教的思想基础,在这种思想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敬火文化中,自然会将与人躯体并存独立的“灵魂”和火连在一起。在三川土族中,认为火与人的运气有着很大的关系。土族老人们说男人的运气是两盏燃烧的灯,这两盏灯分别位于他们的左右肩膀上。因此,就不允许妇女拍打男人的肩膀,否则会扑灭男人肩上的灯,男人的运气会随之流走、甚至生病。土族在火葬中火化遗体,土葬时焚烧纸币、尚阔、花圈等物,此时土人常以其烟雾走向判断灵魂去处。烟朝死者家的方向,则被认为死者尚有扯心之事,其灵魂不愿离去;烟朝其他方向,则被认为死者与后事无牵无挂,其灵魂投向他处。由此可见,在土族的思想意识里,火将无形的灵魂加以形象化,以有形的烟重现了无形的灵魂,使人们意识中的火和灵魂观念更加深刻。
对火神的崇拜,是土族先民们信奉的原始宗教的遗风,具体说来是萨满教中自然崇拜观念的某些残存。吕建福先生曾在《土族的萨满教遗俗》一文中指出“土族的萨满教是原始社会时期万物有灵的基础上产生的……它把宇宙分为上天、阳间、阴间,信奉众神,崇拜自然物,迷信鬼魂,其内容和形式与其他北方民族的萨满教具有共同性。”而“对火的崇拜,在我国北方阿尔泰语系各民族的自然崇拜中占重要地位。”土族的先民作为一支阿尔泰语系信仰萨满教的北方民族,所以在其生活的每个仪式中都传承着对火的敬奉。另一方面,生存依赖的自然地理条件和生态环境的不同,自然崇拜的对象和形式可能不一样。人所赖以生活的是自然,对其生活造成直接影响的也是自然。所以人类最初的信仰,多是一种直接以某种自然力和自然物为崇拜对象的。土族的先民长期游牧于北方大草原,生存环境中气候的寒冷、生活的游动牲、居住的分散性,又伴随着野兽的肆意袭击,使土族的先民们对这种艰苦的大自然,既不能了解,更谈不到征服,于是,对驱寒逐兽的火的威力误以为火是能带来福的神力,又解释火是具有神秘的魔力。而正是火的这种魔力决定了土族先民们火崇尚之所趋。此外,土族敬火尚火,还与本民族文化的持续性和包容性的特点是分不开的。土族的祖先移居到河湟地区后,土民们还在持续着“尚火”这一公共产品的遗传,也恪守着先民们对火的依赖情感和禁忌。但土族也是个善于吸收外来文化的开放性民族,他们在自身发展和与周边各族往来的历史演变中,不但继承和发扬了先民们的尚火遗风,而对与本民族文化相类的兄弟民族中的火文化的吸收也是更加积极的,从而更加巩固和发展了其尚火意识。
火神崇拜是积淀在三川土族民俗文化中的一束火花,虽然它在后来接踵而至的强大宗教影响的冲击下,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民族文化体系,但在经历了漫长的历史进程之后,我们依然从现今土族的生活习俗中找到它所留下的一丝痕迹,从中我们也不难看出土族人民认识自然、征服自然和利用自然的艰难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