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包树下的年

大兴安岭群峰中的石砬子山下，有一座鄂温克民族聚居的老村叫查尔巴锡，其鄂温克语意是白桦丛生的地方。这里的坡上、沟里、河畔，都有素洁高雅的白桦树亭亭玉立，自由生长，是民族村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早在200年以前，鄂温克的一个涂克冬“毛哄”部落徒步狩猎来到这白桦丛生的地方，看四处山高林密，觉得风水很好，便在这里立村定居。据《清朝鄂温克贡赋》记载，民族村每年贡奉的貂、飞龙、熊掌大有名气，吸引那些拖长辫子戴红顶子的地方官员常来这里打猎。鄂温克人那时生活艰难困苦，但平安平实，一代代繁衍生息，都以为是村子东北角那棵百年敖包树保佑的。所以，不管是求雨还是祈愿，人们都供祭一头牛或者一口猪，并且相互泼水，净天、净地、净灵魂。而每逢欢度鄂温克人称为“阿涅”的春节时，他们都要来到敖包树下举行富有民族特色的各种活动，欢欢乐乐过大年。

民俗专家老哈跟我结伴而来，发现这里过了小年灶王爷升天以后，尽管天空纷扬着晶莹的雪花，但鄂温克人家过年的气氛却火热浓烈了。打扫卫生、立灯笼杆、写对联、刻桦皮画，还蒸馒头、烀猪肉、撒粘糕、炸河鱼、包冻饺子……家家忙忙活活，热热闹闹，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大山里如此的景象，从未见过，叫人感到新鲜、心热。鄂温克族乡长显峰告诉我们，禁猎以后，鄂温克人种田、放牧、采集山产品，日子富了，生活像山上的达紫香花一天比一天红火，因此，过年更讲究，多味儿、多趣、多乐。腊月二十七供过北斗星，人们陆陆续续来到敖包树下，举办过年的系列活动，一直延续到大年初一。

老哈和我顶着寒风，来到村子东北角看敖包树。这是棵300多年的老榆树，静默、凝重、安然，像闭目养神的百岁老人。此时正是寒冬，枝头光光秃秃，粗黑的树干刻下道道沧桑，还有3个洞眼，但它依然苍劲蓬勃，独擎云空。树的根部四周，垒起圆圆的石头堆子，这是敖包的标志。老哈介绍说，春夏之际，这棵敖包树的枝叶重叠交错，遮天蔽日，显得格外茂盛。东侧的枝叶细细密密，嫩绿嫩绿的；而西侧的枝叶粗粗松松，深绿深绿的。同一棵树上出现两种状态，谁能不叹奇论妙呢。这几天，每每夜幕降临，一家又一家的鄂温克大人小孩就来到敖包树下，或给敖包添加石块，或在枝头拴系吉祥的彩色布条，或点燃篝火唱年歌，或鸣放鞭炮烟花……都是一种表达、抒发与寄托，欢欢乐乐，一派喜气。

除夕之夜，民族村的每户人家都在佛台上供奉“敖日卓”（祖宗神）、“玛音”（财神）和“卓勒”（护畜神），那五颜六色的供品和香烛的点点火星、香气，给这年夜增添了几分安然、平和。外面的篝火点燃了，成串的鞭炮炸响了，大人小孩都换上崭新的民族服装走出门，在老辈人的带领下集体跪拜篝火。白酒、精肉和各种奶制品一一投进火堆，祈愿新一年的日子像噼噼啪啪的火焰一样有声有色、兴兴旺旺。接着，一家人按辈分年龄轮流给老人磕头拜年，敬酒，献哈达，祝福声声，笑语阵阵。吃过年夜团圆饭以后，老人留在家里，年轻人与孩子们成群结队去家族、近亲和邻居家拜年，高高兴兴，快快乐乐。这时候，敖包树下各家送去的玻璃灯、冰灯、烛灯和纸灯连成一片，闪闪烁烁，红红亮亮。远远望去，那冰雪之中通明的灯火，让人心潮涌动，顿生几许感怀与憧憬。

大年初一的早晨，金灿灿的阳光把这白桦丛生的地方照耀得闪光透亮。人们满面幸福地相继来到敖包树前，施礼问候，抱拳祝福，格外亲热。大家排着队围绕敖包树转3圈，把酒、牛奶、糖果撒向敖包，悄悄然，念念之。随着鹿哨、羊角号响起的声音，所有的人狂欢般跳起原始的民族集体舞，双手上下摆动，脚步向前旋转，伴随着有节奏的长呼短唱。老哈说，查尔巴锡的鄂温克人就是这样从敖包树下出发，载歌载舞地走向新一年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