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有容谕退红毛番
明万历三十年(1602)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成立,以巴达维雅為经营亚洲的根据地,意图在接近中国的地方取得一立足之地,以利通市中国。首先在万历二十九年(1601)由佛勒斯伯尔亨率船二艘造訪澳门,但未能跟明朝的官吏直接接触,迨至万历三十二年(1604),联合东印度公司再由提都韦麻郎率領兵船前往中国謀交易,在广州海岸附近突遇暴风,乃于八月七日转达澎湖,开始作贸易交涉,此为荷人初次侵佔中国領土。明朝政府则由福建总兵施德政派都司沈有容至澎湖与荷交涉,一方面采取经济封锁,一方面对荷人晓之以理、威之以兵,令其知通商无望,荷兰人乃退出澎湖。今澎湖马公市天后宮所存「沈有容諭退紅毛番韋麻郎等」殘碑,即当時为紀念沈有容外交折衝的成就,特立碑记其事。
背景
17世纪是荷兰人的世纪,他们夺取了葡萄牙人在东方的贸易体系,屡次冲击中国沿海。荷兰人深知,若要在东方从事贸易,就必须在中国本土或附近的岛屿建立一个据点。澳门,这个连接着大陆的小岛无疑是最理想的,但葡萄牙人去早已占据此地多时了。在荷兰人对澳门的军事行动失败后,他们只好另想办法。
经过
160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成立,派韦麻郎(Wijbrant Van Waarwick,今译作华威克)率领一支舰队前往中国。他们的舰队首先停泊在大泥(今泰国南部北大年),本来想与暹罗国王的朝贡使团一同去中国碰碰运气。但没想到朝贡使团还未出发,暹罗国王却死了。但韦麻郎却在此地结识了李锦、潘秀、郭震三名中国奸商,也不算没有收获。
李锦得知韦麻郎的意图之后,献计说:“若欲通贡事,无若漳州者。漳南有澎湖屿,去海远,诚夺而守之,贡事不难成也。”韦麻郎问他:“守臣不许,奈何?”李锦告诉他:“税使高宷嗜金银甚,若厚贿之,彼特疏上闻,天子必报可,守臣敢抗旨哉?”于是李锦伪造了大泥国王书,让潘秀、郭震带回国。漳州守将陶拱圣得到潘秀送来的求贡的文书后,因书中言语多悖慢,并有武力要挟之嫌,大为惊骇,马上向上司报告,并把潘秀下了大狱。郭震见潘秀被抓,就不敢再去他处送“国书”了。福建的官员对此事看法不一,但大多数还是认为,这就像当年葡萄牙的通市一样,利一而百害,万万不能允许。
当初,潘秀与韦麻郎相约,若通商事成,会派人去通知他。但韦麻郎等的不耐烦了,带领千人架着三艘大战舰直往澎湖,他们于万历三十二年(1604)七月十三日抵达。因为当时明军守卫澎湖分春、冬二汛,这时正好是春汛之后,冬汛之前,明军已经撤回大陆,荷兰人如入无人之境,强行占领了澎湖马公岛,并役使当地人民“伐木筑舍,为久居计”。李锦这时也潜入漳州查探通商之事,并谎称自己是被抓后逃回来的,但福建的官员早已把他的底细查的明明白白了,把他与郭震抓获,让他们与潘秀一起劝韦麻郎离开来赎罪。但他们三人害怕丢脸,见到韦麻郎只说:“我国尚依违未定”。
福建政府又派遣了詹献忠等人去让韦麻郎归国,但他们因为贪图荷兰人的钱财,竟带了许多货物去卖,并且沿海也有许多商人私自去做生意。荷兰人得到了好处,通商的愿望更加迫切了。所以韦麻郎又派通事林玉去贿赂税监高宷。
明朝万历皇帝是中国历史上最贪财的皇帝,他在御宇中期派宦官为税监,到各省去开矿收税,以增加皇室收入。万历二十九年(1598),宦官高宷来到福建,他和他手下的一批鹰犬,整日巧取豪夺,对民众造成了极大的灾难。后来他居于福州,广建亭台楼阁,更是掠民财富无所不至。因为他有皇帝撑腰,各级官员都拿他无法,只好任其胡作非为,成为福州一霸。
林玉虽被福建官府抓获了,但高宷已经得到了消息,就派遣了心腹周之范去见韦麻郎“说以三万金与宷,即许贡市”,韦麻郎“赠饷甚侈”,同意了高宷的要求,并派遣通事与头目九人要去福州与高宷详细商谈,但因为风候不对,未能成行。高宷还与他的死党福建总兵朱文达密谋说:“市幸而成,为利不赀。第诸司佐佑,唯公图之!”朱文达于是对福建巡抚徐学聚说:“红夷勇鸷绝伦,战器事事精利,合闽舟师不足撄其锋,不如许之。”但徐学聚头脑清醒,坚持不许,将驱逐荷兰的事交给了参将施德政与都司沈有容。
沈有容听说荷兰强占澎湖,要求通市时,就说:“夷意岂在市?不过悬重赂饵我,幸而售,将鼾睡卧侧,踵香山澳故事,睥睨中土尔。”力主不可通市。受命之后,沈有容认为对待荷兰这件事“剿而得胜,徒杀无罪,不足明中国广大;不胜,则轻罢百姓力,贻朝廷羞,不如谕之”。所以他先释放了林玉,想要用为反间,然后架一艘小船直接去了澎湖。
沈有容见到韦麻郎后,说:“天朝体统甚肃,上有抚、按二台,中有藩、臬诸司,外有将领、郡邑百执事,纲纪相承,凡事非商定不敢以闻。若欲求互市于闽,互市事至钜,孰敢主之?若等皆良商,独不识此乎?”韦麻郎说:“来者俱言市成,将军言不成,何也?”并说高宷的使者已经来了。沈有容又说:“堂堂中国,岂乏金钱巨万万;尔为鼠辈所诳,钱既不返、市又不成,悔之何及!”韦麻郎叹服,“从来不闻此言。”但他的一个手下却在这时拔出战刀来说:“中国兵船到此,想似要与我等相杀,就与相杀何如?”沈有容厉声说道:“中国甚惯杀贼,第尔等既说为商,故尔优容;尔何言战斗,想是元怀作反之意。尔未睹天朝兵威耶?”荷兰人语塞。韦麻郎一方面答应说马上回去,并招待沈有容留下;另一方面将给与周之范的钱财索回,只让他带给高宷玻璃器具等物,让高宷将乞市文书带奏,天子准许后再说三万金的事。
但沈有容等了几天,韦麻郎依旧没有走的意思。于是沈有容假意说要离开,韦麻郎立刻赶来相留。沈有容厉声对他说道:“郎不去,恃汝舟大与?壑可藏、力可负、凿可沉、撞可破,而舟何可恃耶?郎不闻沈将军破倭奴东海上,海水尽赤?吾不忍若颈之续其后,故谕而归,汝郎不从吾言,吾去矣,郎请后勿见我,毋贻空自悔也!”林玉也在一旁帮忙劝说。在这时,施德政为配合沈有容,已在料罗卫所集结了五十艘战船,并做好了火攻的准备。福建政府又下了严令:“兵民从海外入者,一钱不得着身;挟钱者治如法。”断了荷兰人的妄想。韦麻郎审时度势,只好于十月二十五日离开了澎湖。当时荷兰的战舰“舟长二十余丈、高数丈,双底。木厚二尺有咫,外鋈金锢之。四桅,桅三接”,“左右两樯列铳,铳大十数围,皆铜铸;中具铁弹丸,重数十斤,船遇之立粉”,作战能力十分强。而这时福建水师的战船却多是商船与渔船改造的,虽有五十艘之多,但未必稳操胜券。所以沈有容能谕退荷兰,是十分难能可贵的。韦麻郎离开之前,特别找了画师为沈有容画像,并用铜铳及铳弹与一些特产赠送,以示敬仰。沈有容只收下了铜铳及铳弹,可能已经有师夷长技的思想了。韦麻郎离开后,三位汉奸皆被斩首。沈有容回厦之后,与友人陈第登临南普陀后山,留下了“骋望极天,徘徊竟日”的题名石刻。
结果
朝臣高宷已经上疏为荷兰人请求互市,听闻韦麻郎离开这事后,顿足说:“德政乃败吾事!”后来此疏虽被万历皇帝驳回,但高宷已经嫉恨上了施德政与沈有容。徐学聚本想立即为沈有容表功,但因为“宷党”朱文达等人的阻挠而未能成功。但澎湖的百姓们却没有忘记沈有容的大功,为其树“沈有容谕退红毛番韦麻郎等”的碑刻,是公认的“澎湖第一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