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羽:时无大师,时无教育
吴大羽与赵无极(左)在一起。
吴大羽不仅是艺术家,也是一位艺术教育家。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他的三位学生,吴冠中、赵无极、朱德群,还是要比他有名得多,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1996年台北大未来画廊才会有那场《吴大羽师生展》——一位隐逸的艺术家,需要靠他的学生在公共场域得到一个坐标。
如今再谈论吴大羽,当然已经不再需要这个坐标了——虽然市场价格还无法与几位最出名的学生相比,但2015年,吴大羽的两件布面油画作品都拍过了一千万,在艺术被市场化的时代,吴大羽的下一个公共标签有可能变成价格——但吴大羽和他几位弟子之间的艺术传承关系,仍然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1963年,吴大羽公开发表言论,说“现在画有两种,一种政治画、一种艺术画,政治画先从政治再表现艺术,我的画不是这样。对于毕加索我们应该学习他,我们应该包括毕加索,但毕加索不应该包括我们,抽象派艺术可以吸收的,我们也可以包括抽象派,但是抽象派不能包括我们。”堪称艺术上的勇者,而对于自己的学生,他提出的其实是同样的要求。
关于这一点,《吴大羽作品集》的编者之一李大钧编辑了一部资料集《师道》,收录了吴大羽写给他的学生们的十封信,从这些信件,我们既能读出吴大羽的艺术理想,亦能感受到他的艺术思想对学生们的浸润。这里引用一段王鲁湘先生对吴大羽书信的解读(出于王鲁湘《在吴大羽作品集出版发行座谈会的发言》),作为一个例证。
从画家主体来说,吴大羽先生是具有非常强大内心的勇者,我翻阅吴大羽先生和吴冠中、朱德群信的第二封,我看了非常有感慨,他是以老师身份给两个学生答疑解惑,这两个学生是非常好学,智商、情商都很高的学生,而且学生都处在困惑中,实际面对四个传统的困惑。中国自身传统,以书法为灵魂的文人画坛和中国历代画工画匠、院体这一类画家,到底哪个好、哪个不好、怎么吸收?然后西方古典主义传统、进入20世纪现代抽象传统。实际上学生面临四个传统的选择,老师要回答怎么选是对的?
这封信非常深刻地回答这个问题,是非常好的艺术文献,达到的高度在21世纪都不可及,尽管这封信吴大羽用一贯自撰的词汇,独有的语法。他对中国传统艺术给予很高的评价,但是他说这里头最好当然是书法,他把中国书法提到非常高的艺术程度,但是他告诉这两个学生,书法有它严重缺陷,严重的缺陷就是书法只能表达书家喜好,对于视觉东西给予很少,更严重的问题是,对于年轻少年的心是不能满足的。
吴大羽跟学生讲到欧洲以后,一定要警惕欧洲有很多腐朽的、愚蠢的东西,他叫蠢资,这个千万要知道不能学的,然后他特别讲到关于政治,包括各种各样包括主义和艺术的关系,实际上真正艺术和各种政治主义是没有关系的。所有政治主义不能持久,一定要腐朽的,但是真正艺术一定生命常青。他特别告诉这两个学生,在学习新的东西选择的时候,千万不要采取中庸之道,如果用这样态度学习一定平庸,怎么学?他最后一句话让两个学生做勇者。
“问题引回到勇者身上,要勇者肯逆索其间。出其巨魄、呼之使声的勇者,其声应不怨不避,为悯爱其群,亦敬诚其事的,其声应如汤沸火灼,应如热风南来,吹起炎夏,扇发五月火花,点上少年心明,时无大师,时无教育,我今持这以相勉,有失庄正吗?”
“时无大师,时无教育”,这八个字很厉害,做勇者在于自我选择。这封信把吴大羽先生、吴冠中先生、朱德群先生、赵无极先生密切联系起来,过去我们不知道,有这样的长信在师生之间进行灵魂之间的对话,实在了不起。
关于吴大羽给学生们的书信,一段艺术史家熟悉的历史是吴冠中在“文革”期间,毁去了珍藏多年的这批信件,我们现在能看到的,是吴大羽本人留存的底稿——除了画,吴大羽还留下了50万字左右的文献,这可能会是中国现代艺术史上极其重要的一份记录。据了解,这批文献中的一部分,包括资料集《师道》,即将由商务印书馆陆续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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